小半個
我剛才想
我在徐州經歷了什麼
現在我想起來
我們開車去邳州
劉清香突然說：看，棺材
我轉頭看時
載滿棺材的車已經快開過去
我只看到了小半個
車尾的小半個棺材
簇新的
————
暈
我吃了藥
可還是頭暈
還是耳鳴
約翰·丹佛
在耳邊唱老歌
每首歌
我能唱出幾句
但沒法跟著唱完
我吃了藥
還是沒法唱完
我站到窗前
每朵雲
我只能看幾秒鐘
幾秒鐘後
我就得去看
別的東西
我吃了藥
我知道
它現在在我的胃裡
和別的食物
在一起
————
秋分
過了12點秋分就過去了
這個聽上去有點文弱的節氣
確實有點雞湯的味道
就像你走進老舊的人群
突然穿上了一件新衣服
是誰把它套進了你的手臂
（沒有反抗，半推半就）
難道你是一個木頭人
你不會回答這些問題
你把頭埋進女人的臂彎
事情已經結束
就像10天前的中秋節
已經結束了10天
那一天是朋友的生日
也是副統帥摔死的日子
也是舉頭望月的日子
那一天，月亮又大又圓
很多人都看到了
紅山動物園的動物們
可能也看到了
————
逐漸
看過日出的人
都知道太陽是慢慢升起來的
城市是逐漸亮起來的
人也是逐漸甦醒過來
逐漸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
即便沒有摸黑看過日出
你也知道
陽光是逐漸掃過城市和鄉村的
你在一個城市醒來
他在另一個城市酣睡
我們是逐漸走出家門
逐漸走在大街上
當太陽在高處放射出光芒
我們是逐漸直立、勞作、動心思的
你們在某地登山、跑步
抽菸、喝咖啡
愛撫孩子，眼含淚水想念某一個人
他們在某地登山、跑步
抽菸、喝咖啡
盤算屠殺，想著把所有的壞人
關進郊區的動物園裡
陽光也是逐漸強烈起來的
在中午抬頭
你會感受到那種沒有距離的灼熱
和想馬上尋找到陰影的焦慮
而我們的愛和恨和無聊
也會逐漸變得豐沛和強烈
我們會逐漸點燃憤怒
看它燃燒，看它把某種東西燒為灰燼
而那種東西多半是自己
我們是逐漸變得弱小起來的
對周圍一籌莫展
對自己無能為力
太陽當然是一個火球
它的熱度可以殺死所有靠近它的事物
因為運氣我們距離適中
我們可以抬眼看它
像陽光溫和地掠過所有事物一樣
溫和地打量陽光
我們在陽光中逐漸醒來
又逐漸陷入冰冷的陰影中
我們是逐漸長出鬍鬚和乳房的
也是逐漸愛上一個人
逐漸痛恨一個人的
我們是逐漸把愛匯聚到山頂
也是逐漸在雲端露出
猙獰的面孔和目光
當陽光第一次照射到森林或者窗戶
我們註定會逐漸死去，同時
也會逐漸出生
我們不是天邊的星群
不會永恆
你可以在心裡想著永恆
想著更極端的事情
但是即便是星群
也是會逐漸暗淡
和熄滅的
————
煤
在徐州是看不到煤炭的
也看不到煤炭工人
這就像你在南京看不到民國
即便你走進了總統府
也看不到總統
————
朋友
我在徐州有個朋友
她曾經到南京來看過我
在茶客老站喝茶
在總統府的獅子前拍照片
但我來幾次徐州都沒見到她
有時候她在徐州
有時候在澳大利亞
這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我想起這件事情
是因為想多寫一首詩
————
高速
太陽像一頭公牛
在前方不遠的地方晃動著
一會兒在左邊，一會在右邊
很長時間都是在一座山的後面
當志剛開車越過這座山後
它就在沒有遮擋的空中待著
但還是左右晃動
像是一鍋滾燙的鋼水
它是刺破雲彩的
如果你盯著它多看幾秒鐘
你的眼前將出現一片黑暗
你將提前進入夜晚
在徐州的高速公路上想念
剛剛過去的中秋節的月亮
志剛沒敢看
他握緊方向盤一路朝西開著
我也沒敢
只是偶爾把手中的紅布
朝它揮舞一下
————
洗澡
洗澡的時候
幾首歌之後是《亞細亞的孤兒》
當然是羅大佑
黑色的眼珠
有著白色的恐懼
然後是童聲的合唱
孤兒們的合唱
我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熱水也持續地澆在頭上
當然是他
西方在東方
唱著悲傷的歌曲
唱著唱著
很多年就過去了
聽著聽著
一些人死掉了
一些人終於成了真的孤兒
————
湖
我住的地方
離一個湖不遠
我曾經去過這個湖
一個不大不小的水庫
有橋
湖中心有亭子
然後是散步的人
之前我住的房間
可以看到它
這次看不到
我站在窗前
只能看見一些樹和
樓房
————
這個夜晚
這個夜晚
我坐在朋友們中間
之前是在一起吃飯
現在是在一起聽歌
多數時候我們都在看手機
像是火車站的旅客
很快火車就要來了
老吳確實要坐火車
明天他會去河南
他坐在走道旁邊
還是靠著窗子看房子們向後倒去
我不知道
但明天會是普通的一天
月亮還會是圓的
還是會有歌手在唱歌
有人在聽歌
此刻，外面在下雨
如果我們走出去站在樓頂
我們會看到
下著雨的莫愁路和
不遠處黑暗的
漢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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