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島，總有來自北方的美人魚在夜裡游泳

①

我在六月去了一次東山島，那裡拍過一些電影和綜藝，但是意外地遊客並不多。

東山島其實是半島，一面山，一面海，山勢綿延低矮，海卻碧波盪蕩，小島像只探進澡池的貓爪子，有一種不自知的可愛。

東山島的海很清澈，如果說東海多黃泥水的話，東山的海簡直可稱得上水晶果凍了。可惜風大浪大，聽起來有點聒噪。尤其是在夜晚面朝大海張望的時候，那感覺堪稱恐怖。無邊的黑暗裡，風力席捲著海浪像千軍萬馬襲來，又好像從地獄裡撕開了一條口子，隨時會有一隻爪子伴著浪花將人拖進深淵裡。

②

黑暗是海灘的帷幕，有人遠遠躲在帷幕外窺探，有人縱身在帷幕裡跳舞。

我坐在沙灘高處，簡直對那些在烏漆墨黑的海里游泳的人敬佩的五體投地。所以說上天分配給每個人的膽量大概是不同的，有人的像芝麻那麼大，有人的像西瓜那麼大，芝麻大膽子如我，即使只是遠遠看著都要出一身冷汗。

前面提到東山島的遊客很少，那幾天是小長假，遇到的最多的就是操著一口北方話的阿姨團，但是當我看到幾個阿姨從漆黑的海里閒庭漫步般的走出來時，還是驚了，那感覺不亞於親眼看到美人魚走出藍色大海。我只能告訴自己，大概人到中年，尤其是女人到了中年，都是無所畏懼的吧。

③

最近心情總是在無所畏懼和惶惶不安間搖擺，一會意識到自己老了，一會又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這種心緒在每天早上踏上那條閉上眼睛都能走的上班路上時達到頂峰。我拖著行將老去的身軀走在那條走了幾百個日夜的路上，不知道還要走多久，不知道要走到何處去。

一整個六月，我走過那條路，路邊樹上的芒果由青變黃，熟透了便嘭一聲落在地上，於是整條路散發著腐爛的怪香。那個六月，我再沒吃過芒果。

我踩著六月的尾巴去了次東山島，小島上四面八方湧來鹹溼的海風，敞開了懷抱把人整個裹在懷裡。我站在海邊棧道上，被風吹成了一杆凌亂的蘆葦，連呼吸都融進風裡，帶著鼻腔裡的芒果味，被風捲走了。

腐爛的六月，在海邊和我揮手作別，然後裸奔一躍跳進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