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工作剛開始不久，愛爾蘭韋斯特米斯郡（County Westmeath）阿斯隆（Athlone）的街道上一片寂靜。這裡遠離銀行、酒店和購物中心，公交車上空無一人，上班族逐漸從視野中消失。駁船和小船停泊在香農河（River Shannon）上，夾雜著泥沙的深色河水靜靜流淌。
但隔著小鎮的石拱橋，在香農河西岸一棟不起眼的建築裡，肖恩酒吧（Sean's Bar）50歲的酒保多諾萬（Timmy Donovan）已經在倒這天的第一杯啤酒了——氣氛也漸漸熱鬧開始起來。
坑坑窪窪的壁爐從上午10點左右便開始噼啪作響，到午夜過後酒吧關門時，這一天時間裡，這間酒吧會售出幾十品脫泡沫像奶油一樣的烈性黑啤酒，以及數量相當的威士忌和愛爾蘭咖啡。過去1100年裡，在這家燈光昏暗的酒吧裡，酒保們一直是這麼做的，哪怕這裡一度提供的是更原始的酒精飲品，比如蜂蜜酒。
肖恩酒吧從中世紀前期便開始營業了。酒吧的地板上鋪著木屑，牆壁由板條、柳條、馬鬃和粘土交錯編織而成。酒吧靠近一座12世紀的諾曼城堡的廢墟，是愛爾蘭現存最古老的酒吧，2004年，吉尼斯世界紀錄（Guinness World Records）正式認證了這一說法。而很多人，包括現任老闆、阿斯隆當地很多常客和受人尊敬的愛爾蘭歷史學家，認為它也是全世界最古老的酒吧。
“想象一下，這個地方見證了多少歷史，”多諾萬說。他的目光越過低矮的吧檯，望向上午第一批顧客的身後。“我研究我們的歷史30多年了，沒有其他任何一家酒吧能與之媲美。”
歐洲其他赫赫有名的酒吧——利茲的The Bingley Arms （始於953年）、阿伯加文尼（Abergavenny）的The Skirrid Mountain Inn （始於1110年）、諾丁漢的Ye Olde Trip to Jerusalem （大約始於1189年）和都柏林的Brazen Head （始於1198年）——都號稱是世界上連續營業時間最久的酒吧。另一些酒吧也宣揚著像健力士黑啤酒（Guinness）一樣渾濁、模糊的歷史敘事。
但愛爾蘭國家博物館（National Museum of Ireland）的考古研究顯示，肖恩酒吧的歷史可追溯至公元900年，比上面提到的酒吧都悠久。這也早於維京人在愛爾蘭失敗和衰落、盎格魯-諾曼人征服愛爾蘭以及威士忌和黑啤酒誕生。威士忌和黑啤酒已經成了綠寶石島（Emerald Isle，愛爾蘭的別名）酒吧的代名詞。結合經過碳年代測定的物料——包括一些泥土、木頭和板條——以及在現場發現的“酒館代金券”（現在正在愛爾蘭國家博物館展出），愛爾蘭人覺得肖恩酒吧非常符合這個傳說。
“當你走進來的時候，你立刻就能感受到那種歷史和浪漫，”酒吧經理德蘭尼（Declan Delaney）一邊說一邊為另一批到店顧客準備啤酒。“這是正品。這些年來，經歷了很多老闆和短期租戶，但酒吧的主角沒變——那就是閒聊、音樂和歡樂。這正是它的真實所在。”
在經典小說《尤利西斯》（Ulysses）中，愛爾蘭作家喬伊斯（James Joyce）寫道，“困難的是，穿過都柏林時不遇到一家酒吧。”愛爾蘭的確是這樣的國家，每個城鎮都有一個著名的酒吧。在喧鬧聲的掩蓋下，噼啪作響的爐火、調好音的吉他和玻璃杯發出的叮噹聲音像脈搏一樣跳動。
肖恩酒吧也不例外。酒吧裡瀰漫著明顯的啤酒花和大麥的味道。燈光不太明亮，但卻足夠溫暖，能夠抵擋夜晚或實際上是清晨的黑暗。還有火光和舒適的座椅構成的隱蔽角落。牆壁和木樑上滿是紀念品、地圖、信件、詩歌和航海圖。在這樣一個地方，講故事和好客是不可分割的。
但那些歷史悠久的酒吧正在消亡。愛爾蘭飲料行業組織（Drinks Industry Group of Ireland）最新的統計數據顯示，因為愛爾蘭經濟持續衰退、酒精飲品消費稅增加和人們越來越關注健康問題，十多年來愛爾蘭的酒吧數量一直在以每週超過兩家的速度減少。自2005年以來，已有近1500家酒吧關門。
“沒有歷史的‘華而不實的愛爾蘭酒吧’有很多，但愛爾蘭也有很多優質酒吧，如果你知道去哪兒找的話，”《你無家可歸嗎？：愛爾蘭酒吧史》（Have Ye No Homes To Go To?: The History of the Irish Pub）的作者馬丁（Kevin Martin）說。他本人完成了一篇以此為主題的碩士學位論文。“關鍵是歡樂的氣氛和受到熱情的招待，這是完美的配搭之一。歡樂和熱情深深地紮根於愛爾蘭文化中，並在公共場合的暢飲中得到了最好的體現。遺憾的是，愛爾蘭酒吧現在不過是另一種商品而已，但在肖恩酒吧，你能夠感受到這種歷史。小心翼翼地守護這項傳統正是他們的核心競爭力。”
馬丁認為，肖恩酒吧申請世界最古老酒吧稱號不可能沒有依據。“和你想的一樣，這是一個極具爭議的領域，沒人會為此發誓，”馬丁說。他的下一本有關愛爾蘭酒吧的歷史和民間傳說的著作將於今年聖帕特里克節（St Patrick's Day）出版。“別的不說，當時沒有執照法。”
沒人確切地知道肖恩酒吧的第一塊石頭是什麼時候砌的，但他們知道，阿斯隆這家歷史悠久的酒吧尤其與一個地方的傳說有著緊密的內在聯繫：愛爾蘭最傳奇的河流香農河。
盧艾恩酒吧（Luain's Inn，肖恩酒吧最早的名字）的位置是酒吧老闆盧艾恩·馬克·盧伊迪奇（Luain Mac Luighdeach）老闆選的。在為顧客奉上一壺壺蜂蜜酒的間歇，他利用香濃河的一段彎道安全地引導人們渡水過河。作為中世紀愛爾蘭人生活的中軸，香農河是一個戰略要地，不僅是修道院貿易的重要航道，還幫助維京人在全國擴散他們的影響，並在後來的軍事行動中成為東部與西部之間的地理分界線。即使是在香農河氾濫的時候，也能在盧艾恩酒吧的後門發現試圖穿過湍流的朝聖者。
事實上，當時幾乎沒有其他選擇。往北，地形逐漸變得愈發具有挑戰性。裡湖（Lough Ree，又名Lake of the Kings）的水湧出，形成一個29公里長、12公里寬的巨型水池。往南，香農河河道變寬，河水變深，形成了一段更加危險的路程。正因為這一點，酒吧所在的地方以酒吧老闆的名字而為人所知：阿斯隆，或“Ath Luain”，即盧艾恩淺灘。如今，肖恩酒吧是愛爾蘭為數不多的內部和外部都受保護的場所之一。
多諾萬第一次來肖恩酒吧是32年前與父母一道。那是的他還是一個年輕的男孩。最先打動他的就是與香農河的這種關係，以及酒吧傾斜的西洋棋盤地板。地板非常明顯地向河的方向傾斜，因為在酒吧的黃金時期，河水氾濫時重力是唯一可用的洩洪通道。地板上的木屑曾經用於吸收多餘的水，現在則用於吸收溢出的啤酒。
過去30年，肖恩酒吧幾乎沒什麼變化，但多諾萬當然變了。他從酒保一直做到酒吧老闆，然後又做回酒保（酒吧現任老闆是一個低調的合夥人），但酒吧的歷史依然吸引著他。他說，退休後，他會找張凳子，和德蘭尼一起在酒吧消磨時間。“每個人都給這個地方帶來了一點快樂，”他開玩笑說，眼睛有些溼潤。“有來的，有走的。”
在肖恩酒吧，針對申請世界最古老酒吧稱號的研究仍在繼續，但與此同時，還有其他很多話題還等著被討論。季節在變，人們的口味也在變，但對住在香農河兩岸的當地人來說，在盧艾恩曾經打造出那個絕佳的淺灘的地方，美酒管夠，並且他們永遠會受到熱情的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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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ike MacEacher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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