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幾天，想必各位都被「淡黃的長裙，
蓬鬆的頭髮」這個有如魔咒一般的歌詞轟炸了吧？對於還沒搞明白或者之前不屑於搞明白的同學，我來個簡單概括：
這是一個發生在選秀節目《青春有你 2》（官方說法：青年勵志綜藝），有兩位訓練生一直找不著調，結果將 Rap 搞成了一次又一次的詩朗誦，從而讓導師 Jony J 陷入崩潰、懷疑人生的悲慘故事。
「淡黃的長裙，蓬鬆的頭髮」以及「就像是一場夢，醒了很久還是很感動」就是這些詩朗誦中最為魔性、洗腦的兩句 " 詩詞 "。
當然最直接的是點開這個視頻看一看，就知道是咋回事了。已經瞭解的就請直接略過：
看過的就別點了，
把時間留給後面真正的精彩視頻
說實話，看完這段剪輯之後，我第一感覺是節目組在強行造梗。
他們似乎是企圖複製吳亦凡的「你有 freestyle 嗎」與「Skr」這倆帶火《中國新說唱》的魔性梗，以小博大，用一個爆笑片段刷屏，然後提升節目熱度。
但如果節目本身質量不行，這種手段不過是雕蟲小技。
在知乎上，我發現有 00 後網友也有同樣感受，還得到不少贊。
在我看來，這個本身搞笑指數並不高的梗能夠走紅，更大的功勞在於各路網友的二次創造。
相比選手們的詩朗誦，網友們的惡搞無疑更精彩紛呈，閃爍著集體智慧與真 · 幽默的光輝：
比如動用喜洋洋與王寶強，將歌詞意境具象化：
又如用經典漫畫表達被洗腦的恐慌：
連《西遊記》的表情包也能完美化用：
想想也是，一邊是娛樂節目組在疑似強行造梗，一邊是大眾狂歡中顯現的集體智慧，兩者的創造力完全不在一個量級。
而單論某一個娛樂節目自身製造的爆笑片段，恕我直言，在誕生於 2004 年的《超級女聲》面前，眼下這些節目沒有一個能打的。
即便過了 16 年，回看《超級女聲》海選階段的爆笑片段，我們依然能笑得前仰後合。
千萬別在吃飯的時候看這個視頻
相對於猶抱琵琶半遮面、不敢高聲語的「淡黃的長裙，蓬鬆的頭髮」，她們坦坦蕩蕩，無懼跑調，不怕破音，曲目曲風也極為豐富，相當大膽。
有嘴上雖然不跑調，但五官卻肆意放飛，隨便一幀都是表情包的：
有毫不怯場，上來就以一段 " 左邊的觀眾，右邊的觀眾，有沒有觀眾 " 的激情問候震懾全場的：
有唱著唱著，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然後接電話驚呆評委的：
要是我不劇透的話，你絕對猜不到這位造型如郭峰的女孩，唱的不是多情細膩的《心會跟愛一起走》，也不是《愛了就愛了》這類帶點金屬風的女聲作品，而是散發著酸菜味的《東北人都是活雷鋒》，而且伴奏還是用手機和絃鈴聲放的：
相對於 " 舞技不夠，賣萌來湊 " 的秦牛正威，這位唱著《你好周杰倫》的女孩毫無任何心理壓力，上一秒還如鄰家姐姐一般跟評委介紹自己，結果下一秒就變身成為龍捲風一般的功夫少女，把手裡的雙截棍耍得虎虎生風：
真的擔心萬一沒甩好，把雙截棍甩到評委臉上的話，這唱歌選秀就成功夫選秀了 ......
還有釋放得更徹底，跳出了 NBA 啦啦隊 + 東北大薩滿感覺的：
也不乏讓人感嘆沒有趕上女團綜藝時代，要不然沒準就可以出道的小妹妹：
這水平放青春有你上絕對不虛
還是相對於小心翼翼賣萌的訓練生們，這位抱著小熊登場的女孩，是從內到外都敢展示自己的可愛，即便評委都喊 Cut 了，她依然沒有停止表演，眼神裡散發出來的都是自信的光芒：
這種本真，也讓她們留下了濃烈的、沒有任何修飾的時代感，現在看來，滿眼都是當年同學乃至自己的影子。
想知道那時的年輕人喜歡啥髮型，愛穿什麼衣服，追逐的潮流是啥，看一下就門清了——
比如這位女孩的髮型，是當時最 in 最潮的 " 刀削髮 "。
一些小年輕，看見自己沒留過的、很放縱的髮型就激動地忘乎所以，在 B 站評論說人家是 " 殺馬特 "。這是對上古潮人兒的冒犯，也暴露了他們對中國青少年髮型歷史進程缺少了解。
前面那位 " 雙截棍 " 姐姐，也是個走在時代前列的弄潮兒。緊身牛仔褲 + 跨欄背心 + 白色運動鞋的穿搭，乾淨利落，頗有敢於無視班主任、教導主任，有機會就瀟灑走一回的先鋒女性氣質。
還有超越時代一步，在中國剛有嘻哈沒幾年的時候，就已經打扮出嘻哈範兒的黑怕女孩。只是把號碼牌貼在臉上的迷惑行為，稍微有損酷氣。
當然，大多數在世紀初敢於捯飭自己的潮人，都有時代的侷限性。
比如這位女生腳上踩著三葉草，卻因修飾過多的上衣和略顯誇張的髮型拖累了整體氣質，導致自己散發了一點城鄉結合部氣息。
但這跟 " 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 " 一樣，" 讓一部分穿搭先潮起來，別的就先土著 "，也是一代又一代青年在實現全員皆潮的偉大目標中，難以超越的歷史階段，但也因此創造了獨特 " 土酷 " 風格。
當然還有不跟隨潮流，走起 Cosplay 路線的。
比如這位把自己打扮成檸檬樹，唱起《檸檬樹》姑娘，在追求人歌合一的同時，成了海選中不多見的視覺系選手：
可惜的是還是忘詞了
還有一些海選片段，刻下了一代少女都曾有過的情結。
比如這幾個看上去跟娛樂圈沒什麼關係的女孩們，也有組成另一個 SHE 的願望。哪怕只能在海選舞臺上綻放一小會兒，也算是敢於實踐夢想：
還有很多選手的臉龐會告訴你，海選舞臺真的是超越年齡，不論已經退休多年的女生，還是沒做完作業的女生，都可以站上來：
很多海選選手並非不能正確認知自我，也沒有做著成為明星的白日夢，來舞臺走一趟，只是為了得到一個展示自我的機會。
就像下面這位二次元少女說的那樣，讓所有人看到自己就很開心。
看完這些，我想過去看今朝，不禁後知後覺地感嘆：
這些在海選上匆匆一瞥就被淘汰的女生們，更能體現《超級女聲》主題曲 "想唱就唱，要唱得響亮" 那種全民娛樂的精神。
對比之後，問題也來了：
為啥同樣是想體現娛樂精神，《青春有你 2》的姿勢是扭扭捏捏的，想讓你笑卻放不開的，需要網友們二次創作才能引發大規模傳播；而《超級女聲》則大大方方，敢像魔鬼一般徹底釋放，能夠直接讓人笑得前仰後合？
我想兩個節目的選拔機制與時代背景就足以說明一切。
《青春有你 2》根植於當下娛樂工業體系，目的是篩選練習生（也叫訓練生）並完成出道，是整個體系的一環。選手們在臺前要 PK，幕後則是各個經紀公司的暗戰。
無一例外，節目裡的訓練生們都來自各個經紀公司，其中不乏索尼音樂娛樂、少城時代、華誼浩瀚這樣的大公司。
所以即便她們的基礎再不好，在登臺之前也算得上是 " 練過的 " 的準成品或半成品，言行舉止都接受過練習生體系的歸訓。
於是矛盾就來了——即便是節目需要搞笑效果，被歸訓過的她們，也多少有些 " 偶像包袱 "，表演始終控制在不崩塌的安全範圍內。
練習生們無法徹底放飛自己，或者說即便想徹底放飛，表情最多也就上面這樣，演唱最多也就「淡黃的長裙，蓬鬆的頭髮」這樣，即便不符合一名合格 Rapper 的標準，脫離場景來看也談不上出醜。
但真的搞笑，往往需要犧牲自我形象——想想當年膚白貌美的宋丹丹，為了演《超生游擊隊》，把自己糟踐成啥樣就知道了。
做不到真的搞笑怎麼辦？
只能強行給網友洗腦，通過編排、剪輯，告訴他們 " 快看，我在搞笑哎 "。復讀的次數多了，大家也湊合信了。
至於練習生的准入機制，除了明面上的顏值、身材、唱功、舞技之外，是否也跟
「九品中正制」一樣，需要看出身、或是有推薦人或是有其它裙帶關係，咱就更無法給出什麼結論了。
不過考慮節目的主要話題角色秦牛正威，恰好是吳亦凡的緋聞女友，大家可以自行判斷一下答案。
這段舞蹈被網友評價為
" 幼兒園文藝彙報演出 "
第一次公演後秦牛正威高居第三，
這個結果也很有話題
總之，如今的選秀，已經是普通人只能圍觀、無法參與的 " 精英 " 遊戲。
而《超級女聲》的選拔機制，「海選」、「投票」這兩個關鍵詞就足以概括其全民性與民主性。
超女報名現場
只要喜愛唱歌的女生，不分唱法、年齡、外型、地域，均可在指定城市報名免費參加。04 年首屆有 4 個賽區，05 年又增加了一個，長沙、鄭州、杭州、成都和廣州這 5 個賽區覆蓋全國，好比一場無門檻的娛樂版全民高考，而非精英、非圈內人把控的「九品中正」。
而參加海選的，來自五湖四海廣闊天地的數以十萬計的選手們，那真是科班的、草根的、天生麗質的、五音不全的啥樣都有，更不乏可以和現在的阿 Giao、雄鷹高飛、郭老師這些 " 非主流網紅 " 比比誰更風騷的 " 異能人士 "。
超女海選現場
海選時的李宇春
海選時的張靚穎
海選時的尚雯婕
被短信投出來的李宇春、周筆暢們，
跟海選時對比也算是經歷了一次深度 " 養成 "
正因如此，《超級女聲》的海選是真正來自民間的原生態。
如果說眼下這些娛樂節目類似官府搞的正聲雅樂，那超女海選就是敢唱白花花大腿的信天游，哪個更能直接刺激到我們，不言而喻。
所以要是比搞笑能力的話，《超級女聲》那可是奔湧著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瞬間就可以把需要濾鏡遮遮掩掩、需要造梗卻依然捨不得偶像光環的《青春有你 2》拍得灰飛煙滅。
即便要 Keep real 的 Rapper 導師，
也要經過主流濾鏡的高度美白
保羅 · 福塞爾在《惡俗》一書裡，給惡俗的定義說得明明白白：惡俗是虛假、粗陋、毫無智慧、沒有才氣、空洞且令人厭惡的東西，但不少人竟會被說服，相信它們是純正、高雅、明智或迷人的。
當然了，在老爺子眼裡，
消費社會下不惡俗的事物也沒有幾樣
簡單來說，俗與惡俗的區別，就是真與假的區別。
但在這個連選秀節目都得改叫 " 青春勵志綜藝 " 的偉光正時代，即便 "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娛樂行業擁有的空間，卻並沒有因此而逃脫日益縮緊的命運。惡俗因子依然會滲透到娛樂工業的每一滴血液之中，並遍佈我們目光所及的一切。
沒有了郭德綱《論五十年相聲之怪現狀》那種尺度的諷刺相聲，我們只好去看結尾總要催淚昇華的 " 正能量小品 "；沒有了《重案六組》這類警匪劇，我們只好去看法制頻道的尷尬短片。
久而久之，群體被逗笑、被打動的標準就在不知不覺中降低。以至於我們跟風加入的線上狂歡，其起因越來越莫名其妙，有時不過是為了假裝自己沒有被時代拋下而已。
於是，「淡黃的長裙，蓬鬆的頭髮」這種本身沒有好笑到哪裡的橋段，就能在當下引發一場刷屏風暴。
在《青春有你》的官博中，我看到一位選手發出的宣言：我們要允許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但這幾年這麼多的選秀節目下來，頂流出了不少，但卻沒有出現一位能夠發出 " 獨一無二 " 聲音的偶像。在公眾的視野裡，多的不過是一些看上去色彩不同的紙片人罷了。
相比之下，《超級女聲》的海選片段是真俗，但多年以後再看，那些不加遮掩的瞬間竟然顯得如此可愛。就像翻看童年時穿開襠褲的照片，會讓人嘴角揚起微笑。
而那些強行造的梗，瞬間就會被滾滾向前的娛樂浪潮吞沒。
當然，即便被吞沒那也是幾天或者幾個月之後的事，沒有什麼比現在開心更重要。
在一次又一次的狂歡浪潮裡，所有人都開心地笑了，而笑總比哭好，沒啥可以指責的。
更何況，一切終歸是時代的產物，將批判指向某個具體的節目、具體的人並無太大意義。
從野蠻生長的全民選秀、草根可以衝擊娛樂行業舊秩序，到處處有門檻的練習生選拔，喜聞樂見的富二代人設，這一切也只是階層固化現象在娛樂工業體系的投射罷了。
只是在對比之後，我真的懷念那個粗糙但也坦蕩，娛樂工業還無法將年輕人歸訓，不需要美顏濾鏡的活力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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