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說年味，便想起了春節家家掛的福字，春聯上眾多的與福相關的如百福俱臻、福如東海、財福兩旺等比比皆是，為節慶的人們帶來福音和祈望。福也成了國人追求的生活質量的終極目標。
經查閱，中國最早的福字出現在3000多年前河南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上。從甲骨文的字形來看，它的右半部的上面是個“酉”字，是個盛酒的容器，實際上就是個“酒”字的願意。右下半部分是兩隻“手”，表示雙手捧著一個酒樽；它的左半部分是個“示”字，代表祖先的神靈；整個字的意思是雙手捧著一樽酒在祖先的神靈前祭獻，求得神主保佑。
然酒又何能與福相關呢？究其因在生產低下的古代，食尚不能果腹，所以當人們可以將多餘的糧食釀酒時，已代表物質生活很富裕了。為此，詩經《豐年》中有“豐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廩，萬億及秭。為酒為醴，丞畀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皆”，講的是糧食豐收之年，便有更多的穀物可用於釀製美酒，如此便可更隆重地祭祀祖先，望先祖賜福。易經47卦中有，“利用祭祀，受福也”之句。可見酒在祭祀禮儀中的地位是極其重要和尊貴的，甚至是必不可少的。
縱觀福字，可以發現，早期文字具有圖畫性的特點，象形性很強。甲骨文中的“福”字為合體會意字，到了周代的金文上，福字雙手慢慢地演化掉了。到了漢代，我國最早的字書《說文解字》對福的解釋基本採用的是《左傳》上的說法：“福，佑也。”意為神靈保佑，逢凶化吉為福。自說文解字這福定義為祐之後，人們就以“一口田，衣祿全”為福字的隱喻了。隨著福字文化的普及和發展，它的內涵和處延不斷不充實和拓展並廣泛使用。在《尚書.洪範》中已最早提到了“五福”，即壽、富、康寧、修好德、考終命，將福的含義更加具體化。詩經中用到福的地方更五六十處之多，且又與酒相關，如《既醉》中有：“君子萬年，介爾景福。”《賓之初筵》中有：“既醉而出，並受其福，醉而不出，是謂伐德。”《行葦》中有這樣的描述：“酌以大斗，以祈黃耇。黃耇臺背，以引以翼。壽考維祺，以介景福”。宴席上，給長者獻上大杯的酒，敬祝高壽老人，請神賜予他福分。可見酒在當時的宴飲文化中，已被人們賦予了祝福的意義。並祭祀的神臺下走進了人們的日常生活中。
國人傳統的情感表達方式，除了用文字以外，還常常藉助一些人人皆能理解的圖案來表示。比如，麒麟代表送子，鳳凰代表女性，龍代表君主等。但令人難解的是，中國古代卻將福與蝙蝠連在一起，蝙蝠被稱之為“仙鼠”，視為“福”的象徵並隨處可見。在玉器上，一隻蝙蝠抱著銅鈿名為福在眼前；五隻蝙蝠圍著壽字圖案，名為五福捧壽；將蝙蝠與老壽星組合，名為福壽雙全；將蝙蝠和朝笏連在一起，名為福祿雙至等等。可以說在古代的建築、繪畫，玉器、服裝等都能找到蝙蝠的圖案，就連清代皇帝龍袍上的圖案，也配上了蝙蝠紋。
那麼我們的古人為何將醜陋而猙獰的蝙蝠，視為幸福的符號，美好的象徵呢。
說起蝙蝠，它其實是一種古老的動物，從目前已經發現的化石證據來看，蝙蝠距今已有5000萬年曆史，但是從哺乳動物的遺傳譜來看，蝙蝠的演化史估計有8000萬年。也就是說蝙蝠也是經歷了6500萬年前的那場使恐龍滅絕的大浩劫中倖存下來的物種。
而中國的蝙蝠文化基本形成於兩漢魏晉之際，在此之前，少有文獻記載，出現蝙蝠形象的實物也不多見。通過查閱資料，筆者在書法字典上意外地發現了它的蹤跡，原來最早的文字甲骨文上已經有了蝠字的存在。然後在，商王朝（約公元前1600年—約公元前1046年）的一些青銅器上已鑄有了蝙蝠的圖案與象形文字。商代青銅器，都是商王朝的及王公貴族們所用的禮器和用具，而青銅器上的紋飾它又是與王權、神權的結合的產物。據資料顯示早期人類社會，對自然的無奈、恐懼與敬畏，使得人們期盼神力的庇護，甚至把自己想象為某種猛獸，刻畫獸身人首或人身獸首的形制、紋飾。而青銅器上用的則是更為獰厲怪異的紋飾“辟邪免災”，增強自身的安全感，還有神靈圖騰，以求保護。
由此可見對蝙蝠的崇拜或恐懼，已成了商朝王的共識，並影響到了商代的雕刻藝術。目前可見到的最早的蝙蝠單件雕刻，是國家博物館藏的一件商代早期的岫玉蝙蝠，正面為一個誇張的帶冠獸面，以簡潔的陰線刻畫，兩側為波浪狀伸展的翅膀，十分形象，極具圖騰的神秘色彩。那麼蝙蝠在商代到底象徵著什麼，是商人對蝙蝠的恐懼演變成敬畏，還是視為神靈，代表福祐，沒有具體記載。
而蝙蝠的讀音是在兩漢時期確定的，《說文解字》稱：“蝙：蝙蝠也。從蟲扁聲”；“蝠：蝙蝠，服翼也。從蟲畐聲。”以後，蝙蝠的形象也開始比較多的出現在東漢時期的銅鏡上，這可能是長壽的象徵，也可能作為陪葬品，祈願亡人化蝠昇仙。此文化到了崇尚老莊的晉代更加神化並物化了。葛洪在《抱朴子》中說：“千歲蝙蝠，色如白雪，集則倒懸，腦重故也。此物得而陰乾末服之，令人壽萬歲。”蝙蝠文化到了明清兩代，成了最繁榮的時期，在此期間，神化美化蝙蝠的各種傳說廣為流傳。滿人入關，對蝙蝠的崇拜更到了巔峰程度。傳說清朝開國君主努爾哈赤曾與蒙古部落爭奪草原，交戰時身受重傷而跌落馬下，幸得漫天蝙蝠飛落將其掩藏，才得以逃過追兵保全性命，自此滿人便將蝙蝠奉為吉祥天神，使蝙蝠形象迅速走入千家萬戶。
考古顯示，在600多萬年前就有人類進化的證據。而我們中國最早的元謀人距今也有170多萬年曆史。我想在人類的遠古時期，一定是我們祖先為抵禦惡劣的自然，闖進了蝙蝠們棲息的洞穴開始穴居生活，並與蝙蝠朝夕相處、共居一室。他們看到蝙蝠晝伏夜出，每晚都幫他們捕食蚊蟲，而且還發現蝙蝠有著40年左右的壽命，遠遠高於洞穴中的原始人，他們從蝙蝠身上感受到了某種神奇而受到尊重。可是他們也一定遭遇過饑荒，便開始捕食蝙蝠果腹，那一次次捕食，一次次類似人類經歷的疫情，幾乎毀滅了他們的部落。在一次次毀滅中，他們醒悟了，他們每次都在食用蝙蝠後發生了災難，足以顯示神在懲罰他們。於是慢慢地先人們將蝙蝠神化了，並且將他們的經驗一代代地傳授下去。人們再也不敢食用蝙蝠了。
歷史發展到可以用圖文記載的商代，便將蝙蝠的象形雕刻澆鑄在青銅器上，並還命能工巧匠在珍貴的玉石上雕出蝙蝠，讓王公大臣們佩戴，將蝙蝠視為福祐的神靈。如此，蝙蝠文化就一代代發展傳承下來了。
說起蝙蝠的自然特性，還真讓人感到蝙蝠身上存在著的神奇現象，它們能消滅大量蚊子、夜蛾等害蟲，據說一隻蝙蝠一夜可捕食3000只以上蚊蛾，對人類十分有益。難怪聊齋志異的作者蒲松齡曾寫道：“安得蝙蝠滿天生，一除毒族安群民。”
蝙蝠體內還有一種有益於人類健康的化學物質。經研究從蝙蝠的唾液中提取的抗凝血蛋白質，溶解血栓的速度比目前臨床所用的藥物快一倍。而它的糞便在中藥中被稱為“夜明砂”。人類通過模仿蝙蝠的回聲定位系統發明雷達，此外，世界上還有很多國家借鑑蝙蝠，研發出了隱形飛機。
然而禍福相依。經最新研究，蝙蝠身上卻還攜帶了超過100多種的病毒，有埃博拉、狂犬病、SARS 等等。令人難過的是，今天，人們喪失了對自然的敬畏之心，蝙蝠竟然被貪婪獵奇的人們拿來吃掉，並由此將蝙蝠體內攜帶的病毒擴散，使人類面臨真正的災難。
2002年第一例SARS患者正是一位廚師，他所在的廣東省深圳市的那家餐館提供包括蝙蝠在內的各種野味。這次武漢疫情的爆發，溯源依然是和蝙蝠有關。
這使我進一步理解商周青銅鼎器上所鑄的有首無身的饕餮紋，它貪婪地食人卻又未能下嚥，那是在告誡人們貪吃亂吃必將害己禍人。如今這個以生命換來的教訓難道還不夠慘痛嗎？
通過這此次疫情，我相信一定會應了先哲老子所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我們將以更完善的法律法規保護野生動物，讓蝙蝠迴歸它福佑人類的功能，而不是在餐桌上。
許建康，嘉興市作家協會會員，嘉興市書協會員，曾任海寧市作家協會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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