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铭心的记忆

高以俭

我要写它,这是一段我生命历练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和张国钧一起插队落户在吴江屯村公社黎明大队第六生产队,我们俩亲如兄弟。

一九七一年夏天特别炎热,当时双季稻的稻飞虱十分猖狂,唯一的办法就是撒极毒农药1605和苏化203,而且规定在太阳没有出来、露水没有干的时候撒下农药,农药沾在稻叶上,稻飞虱吮吸中毒而亡。当时,农村生产工具极其简陋,没有喷雾器,全部用手人工撒药。那天早晨,太阳升起来了,生产队便收工回家。我和16岁的农技员朱根云傻眼了:还有七、八亩稻田稻飞虱非常严重。我们俩你看我,我看你,一咬牙,异口同声吼了一声:干!便挽起袖管,卷起裤管,赤着双脚,一边像小牛似的奔跑,一边撒农药,很快便气喘吁吁,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头顶太阳火辣辣,实在累得慌,就钻进看田的三角小棚里歇一歇,喘口气,继续干。

夕阳西下,农药终于撒完。我和根云笑了,衣裤一脱,扑通一声,跳进阳湖,游呀划呀,欢快地打起水仗。国钧因为胃病严重,回江阴治疗调养,刚回来一天。我回到家就对他说:“你歇歇,我来烧晚饭。”我点火烧饭,灶膛里的火光映红了脸庞,突然大汗淋漓,头晕起来。我对国钧说:“我累了,你先吃,我躺一会儿”。我慢慢地躺在草席上,一会儿感到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大汗如注,晕了过去。这时,正巧来宝姐摇着团扇,喊着“小高叔叔,小高叔叔”进了门。她看到我,大吃一惊:汗水湿透了草席,我的脑袋像拨浪鼓似地摇晃着,一对眼珠直往上翻。她大喊:不好!奔出门外,到村里哭喊:“救命!小高叔叔死过去了!”

一霎那,全村男女老少涌到我们住房。队长王培义大喊一声:不好!农药中毒!立刻送车坊医院抢救!师傅朱仁忠背起我就往外跑。一霎那,一条小船开来。船头一个小伙子撑篙,船尾一个人牵绷,一个人摇橹,两个人替补。船艙内一位大嫂揉我心口,师傅在边上不停地呼喊:小高,小高,挺住!挺住!小船驶出村口,箭一般地飞向阳湖。刚出港口,又有一条小船紧急启动,紧跟在后。原来,农技员根云回家喝了两碗稀粥,呼的一下,全部呕吐光。从阳湖到东坊镇6里水路,很快抵达医院水码头,师傅二话没说,背起完全休克的我,直奔医院,撑篙的小伙子跳上岸,冲在前面,一边狂奔,一边大喊:农药中毒!让路让路!医生一听介绍,二话没说,立即打下两针。完全失去知觉的我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吊着盐水。大嫂不停地按摩我的心口,其他人一声不吭地默默守着我,有的叹息,有的落泪。夜,静悄悄。深夜一点不到,我突然感到,仿佛是一股电流,从脑门心,直冲穿过心脏,猛地直到脚底心。“啊!”我在极度痛苦中嘶喊一声,我师傅和其它人一起急奔到床前,呼喊:“小高!小高!”以为我死了!我终于醒过来了!病房里顿时一片欢腾,大家高兴得流泪。天亮了!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车坊镇,那时候,几乎家家都有插队的,知青的命运牵动千家万户。大娘、大叔、大嫂、大姑娘、小伙子……都涌到卫生院,送来了开水、糖、热粥……我躺在病床上,泪水哗哗流淌,相逢何必曾相识,知青处处有亲人。

过了一星期,我正式出院,回到生产队,全队像过节似的,涌到我们的住房,送来了鱼、肉、鸡、鸡蛋、新鲜蔬菜……我躺在床上,默默流泪,心里琢磨:父老乡亲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三十年过去了,我在江苏省文联工作。有一次,我与江苏省人民医院一位年轻的神经科博士医生聚会。他听完我讲的真实的故事以后说:高主席,当初抢救你打的两针是毒品阿托品。我十分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的?他笑笑说:这叫以毒攻毒,产生了强烈的电流感觉,在你的身体内形成了新的抗体,告诉你:你有得活了!我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父老乡亲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生与死的差异就是生命的意义,人生而为人,要为天底下父老乡亲的幸福,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刻骨铭心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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