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他的回复都是：如果涉及案件和法律专业内容，媒体有需要他都可以帮助，但人物访谈不太希望。”
B站对接罗翔运营人员最近多了一项工作，就是帮他婉拒媒体。
这个把普法工作变得简单有趣的“刑法届郭德纲”，凭借曲折离奇的“法外狂徒张三”课程段子，货真价实的法学知识，被频频送上热搜。
3月9日，罗翔入驻B站后发布的第一个问候视频，成为当日全站第一，播放量破660万。至31日，只发了9个视频的他，已收获359万粉丝。
《人民日报》3月29日评论罗翔的走红： “理性而不失温度，感性而不失高度，这不仅是罗翔老师这样法律传播者的愿望，也是在法治社会中我们应有的态度。”
罗翔的讲课视频为什么这么“上头”？他本人有何魅力？到底是谁在追看这些内容？火热背后是否有运营团队的介入？
带着这些疑问，南都记者采访了罗翔的多位学生、B站主站运营总经理刘智和厚大教育总裁郭兵。
罗翔入驻B站的第一个打招呼视频。
“法外狂徒张三”
18门学科，358万字的教材; 220万字的法律法规、司法解释；150万字的真题，700多万字的基础阅读材料。
如果你计划参加司法考试，这是你需要提前了解的备考难度。罗翔的视频课程，可以让其中刑法部分的准备变得轻松易懂一些。
永远像证件照一样的靛蓝背景，背后打上“厚大法考”四个大字，一个戴着眼镜、头顶微秃的男人端坐着，操着湖南口音的塑料普通话，把传统印象中“恐怖”“犯罪”“高深”的刑法知识点娓娓道来。
B站有关“法外狂徒张三”的视频。
罗翔爱在视频里举例子，“张三”则是第一男主角。
在这些奇幻的案例中，张三偷鸡、强奸、伤害大熊猫、毒杀，基本上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张三做不到。最可怜的是，张三不但要作为加害人，偶尔还要作为被害人串场。
有资深粉丝从罗翔的只言片语中总结了“张三”的一生：他抢劫过，被抢过，杀过人也被别人杀过。他离过婚，现女友很是“冰雪聪明”，能在他开车撞人后，拿主意让他肇事逃逸。他有个属蛇的儿子，孩子考上985大学的那年，因为太过高兴跑去颐和园放生了985条毒蛇。生活最难的时候，他造过假币，把100块造成了50块。后来张三终于有了不少存款，戴上了劳力士，让周围人眼红不已。
但不管他犯了多重的罪，下一节课总能如约而至。因此，“张三”在B站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法外狂徒张三”。
谁在为罗翔“上头”？
打开2018年B站上传的罗翔讲授法考视频，就已可见各行各业的观众为此“上头”，他们在弹幕上留下自己的专业：物理、自动化、水利、外语、国际关系、土木工程、室内设计、软件工程、临床医学，甚至还有挖掘机专业的人员前来打卡。
各行各业粉丝在罗翔的视频下打卡。
“第一次听罗翔的刑法，就觉得眼前一亮，很精神。”
如今已在深圳一家律所做实习律师的晨曦（化名）告诉南都，在两年前的一次试听课后，他成为了粉丝。此前觉得法学院课程太无聊而昏昏欲睡的他，就此打起精神。
相比于各种有趣的段子，晨曦更喜欢罗翔在课堂中穿插的法律格言，例如霍姆斯大法官的那句“法律的生命不在于逻辑，而在于经验”。罗翔在课中提到的一些真实发生过的经典案例，也常能启发晨曦。例如，每年讲到敲诈勒索罪，他必提到的郭利案，提醒学生们注意敲诈勒索罪的罪与非罪的界限。
知乎上有个问题：“如何评价刑法学罗翔老师？”有网友提到，他不经意煲个心灵鸡汤，就能上升到哲学高度。
他曾在课上提到一个学生的悲惨经历，读完本科考上研究生，也过了司考，毕业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学籍是假的，领不了司考证，研究生考试也白费了。这个同学没放弃，而是准备一年自考，再次参加司考，最后重新考研成功。
深受感动的罗翔引用了古希腊哲学家爱比荷泰的名言：“我们登上并非我们所选择的舞台，演出并非我们所选择的剧本。”
他还鼓励听课的同学，如果人生的95%不能由自己决定，那就要像这个同学一样，去努力那剩下的5%。
有学生对社会的正义性有所质疑，他用了“圆圈正义”来回答这个问题：“世界上存在完美的圆，虽然人类用各种仪器都画不出最完美的圆，但是不代表这个圆不存在。正义也是一回事，人们总是追寻正义，是因为正义是真实存在的，但完美的正义很难实现，要坚信正义，要不忘初心。”
罗翔的忠实受众还包括B站主站运营总监刘智。
“我有时工作累了，也会听他的讲课内容。”刘智告诉南都记者，起初是被一个个神奇的案例、出乎预料的比喻吸引，但随着解读的深入，经常在突然间被其震撼。“原来一些司空见惯的现象、一些笑话里，竟然会藏着这么严肃的命题，有点像周星驰的电影。”
“最直观的在内容上，他做到了专业性和幽默性的兼顾。世界观非常豁达跟包容，如果不是一个豁达的人，无法使用这么幽默的表达方式去讲课。”刘智说。
实力过硬的青年学者
多位法学院学生告诉南都记者，法学院本就是段子手人才辈出的圣地。而这其中的佼佼者罗翔，称得上是第一个完全“出圈”的专业人士。
“其实这是个很小的圈子，优秀的人很快就会被关注。”厚大教育总裁郭兵很早就注意到罗翔，这也为2017年底开始的合作打下了基础。
梳理公开简历，罗翔拥有相当漂亮的履历。
1999年获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法学学士，2002年获中国政法大学法学硕士，2005年获北京大学法学博士。现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刑法学研究所所长。
在校工作多年，他也颇受学生喜爱。从2008年开始，他多次入选“最受本科生欢迎的教师”。2018年入选了中政法首届“研究生心目中的优秀导师”。
在中政法，如果想要选到他的课可不是件易事。上课需要抽签，每堂课都人满为患，提前占座的战况激烈，200人的教室很容易就坐满了，还有人搬着凳子来听。
一位罗翔的研究生在知乎相关问答下透露，他每个月都会抽出时间带着门下学生一起阅读法学和哲学方面的经典作品，并研讨一些涉及刑法经典问题的最高法判例。
“读书会上不仅仅是我们这些研一研二的学生，许多研三甚至毕业了的学生也会抽时间回来。”在该学生的眼中，罗翔作为导师儒雅温和，总是兴致盎然地讨论和解答各种奇怪的问题。“我想不仅仅是学术上的领路人，他真的是学在人生路上的良师益友。”
此外，罗翔还是中央电视台普法节目《今日说法》的专业嘉宾，曾介绍酒驾醉驾入刑、拐卖妇女儿童罪、私刻公章罪、嫌疑人说法不一时该如何判断等专业内容。
罗翔作为《今日说法》的嘉宾。
3月13日，受疫情影响，罗翔在家上了一节犯罪构成理论的研讨课。他在微博中感性地表示：“同学们的认真程度令人感动。无论何时，诚实地对待自己的职业与身份始终令人激动与平静。”
“运营的想象力变得很大”
“一个人出现了混剪或者鬼畜视频，就是顶流的标志。”B站主站运营总监刘智告诉南都记者，早在邀请罗翔入驻之前，他就已是站内流量担当。
刘智认为，B站在很多层面上都与罗翔非常契合。在专业层面，B站拥有非常好的学习氛围，知识、科普类内容在B站非常受欢迎，很适合罗翔发挥。但同时，由于用户对内容要求高，如果有错或者表达有误很，快就能在评论和弹幕里看见来自用户的“勘误”，或至少讨论，所以需要讲述者在保持专业的同时，又足够有吸引力。“因此，我们的合作是互惠互利的。”
B站多位工作人员告诉南都记者，在策划罗翔有关的运营活动时，都会尽量尊重本人意见。“我们只是给他一个方向，但是细节和调性都是他自己把控的。”
有关未来的运营计划，刘智表示团队会和罗翔共同策划，聊一些B站用户感兴趣的问题。“同时，也在和罗老师一起策划属于B站的法律节目。”
“你看这个相声比较有意思，但说相声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
厚大教育总裁郭兵告诉南都记者，罗翔负责讲授的刑法课程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容易，但出圈让“运营的想象力变得很大”。
郭兵介绍，2017年前司法考试培训以面授为主，追求短平快的应试效果。2017年正缺刑法教师的他找到了罗翔，此后他每年在厚大工作170天左右，内容包括集中录制的线上网课、线下的面授和对外的大型讲座。“2017年底开始接触，2018年正式开始合作，双方是一个很有默契的关系。”
“我们的宗旨是尊重专业，他已经是很成熟的讲师，本身的学识、性格、讲课内容都很受欢迎。”郭兵和他手下的运营团队在此基础上，推广了罗翔的图书，剪辑了讲课的精华视频，以及与学员互动的讲座内容。“通过我们的运维，把他的一些理念传播出去。”
郭兵最近也问起罗翔有关“走红”的感受，对方仍显得平静和淡然。两人最终商议的结论是，“火了之后，还是老师。”
“他很看中老师这个身份，后期的运营如果会对这个身份造成影响，都可以舍弃。”郭兵说。
不只一个受访对象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提到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细节。参加同类课程培训时，许多学生会去找老师要签名。一般老师选择签上“一考而过”“法考必过”等祝福语。
但罗翔老师会在扉页认真地写下：做法治之光。
采写：南都记者 诸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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