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家《人生海海》:放下是饒過自己的智慧,時間終會讓一切和解

人生海海,是一句閩南話,形容人生複雜多變但又不止的意思,像大海一樣寬廣,教人好好活而不是去死。——《人生海海》


麥家《人生海海》:放下是饒過自己的智慧,時間終會讓一切和解

第一次真正認識麥家是在《朗讀者》節目中,董卿含淚朗誦了他的新書《人生海海》:

一年多後,上校母親被一口粥嗆死了,她以嘹亮悲愴的哭聲給老人家送終,哭聲像鴿子的哨音一樣,泣著血,盤在空中,照亮夜空,把村裡所有女人的淚腺激活,後來送葬,她一手死死扶著棺材,一路灑著同樣泣血奔淚的慟哭,把村裡所有男人的淚腺也激活……

董卿評價麥家身上有一種旁觀者的獨特氣質,一旦開口,你就能體會到他的語言的精準性,細節的觸動性,以及思想的深刻性。

麥家是當代著名小說家、編劇,小說《暗算》曾獲第七屆茅盾文學獎,是首位被英國“企鵝經典文庫”收錄作品的中國當代作家。

《人生海海》是麥家歷經八年後寫出的作品,這是一本獻給父輩,寫給自己和故鄉的書。書中以“我”為第一人稱,以故鄉為原點,從“上校”的傳奇與恥辱展開,在20世紀動盪不寧的歷史中,展示人性與命運、孤獨與英難,最終告訴我們:放下是饒過自己的智慧,時間終會讓一切和解。

麥家《人生海海》:放下是饒過自己的智慧,時間終會讓一切和解

麥家《人生海海》

1、語言的精準性:鄉土敘事的轉型之作,破譯人心和人性的密碼

從麥家以往的作品題材上來看,《人生海海》表現出明顯的差異性,無疑是一部轉型之作。

以前我們熟知的《解密》《暗算》《風聲》等是諜戰小說,這些故事的主人公都不是常人,他們終年處於高深莫測的秘密機構中,從事著神秘卻十分重要的工作。

而《人生海海》則聚焦在鄉土文學中,帶有鄉土的特有氣息,文字中摻雜著自由詼諧的味道,語言鮮活而具有生命力。

麥家在書中寫的是那個特殊時代最普通不過的鄉村、村民和世俗生活。儘管故事中的主人公“上校”,有一段非比尋常的歷史,但麥家在敘述的過程中仍然極力表現他平常的一面,大面積篇幅也集中在“上校”回到老家之後的生活。

麥家《人生海海》:放下是饒過自己的智慧,時間終會讓一切和解

在傳統的鄉土構建中,鄉土應該是寧靜祥和的一片淨土,但事實上剝掉表面的寧靜,內裡還隱藏著人與人之間緊張的關係。在《人生海海》中,“上校”就是那枚打破鄉土平衡的鑰匙。

因為一個流言,“上校”被村人中傷,作為敘述者的“我”和“我”的家人也因此遭罪,甚至逼得“我”做出了背井離鄉的舉動。

鄉土謠言就像一把刺入人心的箭,不僅殺傷力巨大,有意或無意地給人造成傷害,而且將人性剖開,深藏內裡的陰暗與無知表露無遺。

麥家《人生海海》:放下是饒過自己的智慧,時間終會讓一切和解

從寫作手法來看,我們還是能夠從中找出麥家一貫的個人特質,比如塑造人物的精妙性,故事內核依然在探究人心和人性。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我們可以在麥家以往的小說《畜生》《漢泉耶穌》《殺人者》等,找到一些故鄉的影子,而《人生海海》可以算得上是這些作品的延續與發展。

無論是作品題材、鄉土構建,還是寫作手法,我們都能看出《人生海海》是麥家鄉土敘事的轉型之作,但他作品最核心的東西依然沒有變,他依然對人心和人性抱有極大的熱情,通過書中人物的故事和命運來破譯人心和人性的密碼。

麥家《人生海海》:放下是饒過自己的智慧,時間終會讓一切和解

2、細節的觸動性:獨特的隱喻,在絕望中誕生的幸運

麥家總是喜歡以細節觸動人心,在不經意間給你致命一擊,或者讓你體會到絕處逢生的快感。

書中有兩個元素是貫穿始終的,“上校”的綽號和貓

“上校”原名蔣正南,綽號“上校”和“太監”。但“蔣正南”這個名字,全書一共只出現了兩次。

第一次出現在批鬥會的黑板上,用紅白雙色粉筆寫著一排空心大字:“蔣正南批鬥會”。

第二次出現在公安局來村裡張貼的大字報上。

“蔣正南”這個名字兩次的出現,都與當時的政治鬥爭有關,只有當他成為被群眾和社會打倒的對象時,他才能獲得真名的使用權。

但對於鄉土村民來說,真名並不重要,他只是“上校”或“太監”。剛開始村民叫他“上校”或“太監”,或許只是在開玩笑,但後來再叫這個綽號的時候就帶有了政治色彩,顯得更加嚴肅。

“上校”代表著英雄的身份,他曾經是士兵,是醫生,殺過很多人,也救過很多人,善於在各種環境下頑強生存。

“太監”代表著英雄身上的恥辱,他隱居山村,特立獨行,而“太監”就是他的原罪,無法躲避,成為他的個人悲劇。

綽號是一種具有象徵性的符號,象徵著人情社會中的個人定位,這種定位在傳統鄉村表現得更加明顯。綽號“上校”的英雄性,“太監”的屈辱性,也就帶有了更濃重的諷刺意味。

麥家《人生海海》:放下是饒過自己的智慧,時間終會讓一切和解

“上校”的另外一個身份是貓奴,這是他堅持了大半輩子的愛好。

“上校”養的第一隻貓是一個無名長官的女人為報恩送他的。女人準備了滿滿一隻斗方藤條箱的禮物,“上校”都沒有收,碰巧看到車裡有一隻貓,就順勢收下了這隻貓。

後來,“上校”的身邊就總是出現貓的身影。

“上校”不愛金銀財寶,卻獨獨鍾情於貓,主要原因有三個。

第一,在戰場廝殺的“上校”,在病床救治的“上校”,早已見慣了生死,看淡了名利,愈發覺得生命可貴。

第二,貓也可以作為一種寵物存在,是“上校”的情感依託。“上校”的身上懷藏太多秘密,對身邊的人早已失去了信任感,只能將這份沉重和自己的情感投放在貓的身上,希望尋找到一個出口,得以安慰自身。

第三,在民間的傳說中,貓有九命。在經過多次生死危機之後,

“上校”養貓其實也是對自己生命的一種寄望,希望擁有九條命的貓,能夠帶給他更多的生命的力量

在《人生海海》中,如果綽號“太監”帶給“上校”的是絕望,那麼貓就是在絕望中誕生的幸運,給心靈以撫慰。在經歷過困難、生死、貧賤與富貴之後,即便知道生活是一出悲劇,但依然能夠在絕望中尋找幸運與希望。

麥家《人生海海》:放下是饒過自己的智慧,時間終會讓一切和解

3、思想的深刻性:放下是饒過自己的智慧,時間終會讓一切和解

《人生海海》最核心的內容,就是對人性命運的把握和傳達。人生就是一場波折起伏的旅行,只有在你投身進去並經歷了人生苦海之後,才能體會到人生的百般滋味,在時間的淘洗下獲得真正的解脫。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無論是“上校”還是“我”,都經歷了這樣一個過程:投身生活——歷盡艱辛——人生徹悟。

“上校”一生救人無數,卻因栽贓被部隊醫院開除,回到老家。因為“小瞎子”偶然間看到他肚子上的字,他打傷了“小瞎子”,然後逃跑,被抓,被批判,直至發瘋。

最終,“上校”只有7歲兒童的智力。還好,他等來了林阿姨,兩人一起度過很多年的美好時光,最終一起離開人世,實現了兩人的圓滿愛情與人生救贖。

“上校”發瘋是麥家的刻意為之,讓“上校”以這樣極端的方式放下過往的英雄史與屈辱史,這也是人心在觸達最底層之後的反彈,因為時間終究會讓一切釋然。

麥家《人生海海》:放下是饒過自己的智慧,時間終會讓一切和解

而“我”則是在鄉土流言中背井離鄉,成為一名偷渡客。在第一任妻子在懷孕7個月被摔死之後,“我”只能靠垃圾為生。但幸運的是,“我”遇到了現在的妻子,後來慢慢好起來,開了公司,回了國,看望了“上校”和林阿姨,安慰了父親。

雖然生活很難,但“我”依然頑強地活著,放下了曾經的成見與恥辱,在時間中磨練自己,找到了與生命和解的辦法。就像羅曼·羅蘭所說: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麥家《人生海海》:放下是饒過自己的智慧,時間終會讓一切和解

麥家

在書中人物學會與過去和解的同時,書外的作者麥家也獲得了與自己、童年和故鄉的和解。

麥家曾經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過:“一輩子總要有本關於故鄉的書,一方面是對自己童年的紀念,另一方面,也是和故鄉的一次和解。”所以,《人生海海》這本書誕生了。

1964年,麥家出生於浙江省的蔣家門口村,父母都是淳樸的農民。但在麥家的少年時期,由於家人的幾頂黑帽子使他被人歧視、侮辱,他的童年時期幾乎被這種恐懼深深包圍。

所以當麥家成為一名傑出的小說家之後,他一直有意識地迴避自己的家鄉,因為那裡給了他太多痛苦的回憶。

直到麥家的父親得了老年痴呆症,他才回到家鄉,但父親直到去世也沒有原諒他的悲痛,徹底擊垮了他。

在麥家沉寂的這八年裡,他獨自舔舐傷口,在回憶與寫作中自我療愈,當這本寫給父輩,寫給自己,寫給故鄉的《人生海海》破土而出的時候,麥家也逐漸在時間中放下曾經的傷痛與怨恨,心中只保留了愛與牽掛,實現了自我和解。

以前的麥家說:什麼是故鄉,那片土地上生活著或埋葬著你的親人。

現在的麥家說:談起家鄉,我沒有愁,只有念、只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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