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賣竹子


[散文] 賣竹子


[散文] 賣竹子


過去的農村,每家每戶的屋周圍,都種植了竹子,有的還種植得特別多,還有竹山竹林,我老家老屋就是三面都被竹林包圍著。山裡農戶是如此,平壩農戶也是這樣。


農民種竹,可不是文人雅士“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雅興。農民多種竹,是生活的逼迫。農民種植的竹子,幾乎都是最具有使用價值的慈竹。


[散文] 賣竹子


那時,竹子是農戶的最愛。不僅用它編制囤子曬簟筲箕簸箕箢篼篩子篾席這樣的農具和生活用品,農民建房,也多用竹子,篾笆牆,竹椽子等,還是農民的銀行,農民通過賣竹子,獲得資金,購買日常生活所需。那時的竹子,可真是農民的寶貝。


在我們生產隊,我家由於居住在大院子的邊上,不僅院壩大,屋周圍的竹子也最多,被竹子三面包圍著,還有一片竹山。除了那片竹山,因為土地貧瘠的緣故,竹子長得細瘦矮小而外,其餘的竹子都長得高大粗壯。過去的竹林,總是稀稀拉拉的,因為砍得快,倒不是編東西用得多,而是砍伐了扛到市場上賣的多。


[散文] 賣竹子


家裡需要添置什麼東西了,需要稱鹽打油了,需要制一身新衣服了,娃兒讀書需要繳學費了,嘴裡冒酸口水了,需要吃點油大打回牙祭了,那麼,砍一捆竹子去賣吧。


那時是七天一逢場,趕場要賣竹子,頭天傍晚就得砍伐竹子,捆成一大捆,第二天一大早好扛到集上去賣。


砍伐賣的竹子,都是挑選均勻一致的,不是大的小的高的矮的,一塊兒胡砍亂伐,那樣不好看,也不好賣。砍伐的竹子,大多是生長了兩年以上的老竹。一年生的嫩竹,人們是捨不得砍伐的,要留著它做母竹,好發新筍,長新竹,只有老竹已砍盡,家裡特別需要用錢,而又確實找不到其它可賣的東西,實在迫不得已時,才會忍痛砍伐一小捆。也有砍伐才生長几個月,還未長出竹枝竹葉的幼竹的,那更是迫不得已而為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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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幼時,我家賣竹子,幾乎都是伯伯扛去賣,伯伯不幸去世,就是父親去賣了。那時買賣竹子都是在縣城的廣場上,我家離縣城有12里路,伯伯和父親扛一大捆竹子去賣,途中還不會歇一下。伯伯的力氣大,他大多數時間賣的那捆竹子,都會超過150斤,父親稍微少一點,也都在120斤左右。他們只有在竹林裡實在砍不出竹子了,而又必須砍一捆去賣,以買生活必需品時,才會賣一捆只有幾十斤的。


那時竹子的價格,普遍在七八分每斤,很少低於七分的,市場竹子最緊缺時,還可賣到一角錢,但那往往是竹子在發筍,農民為保護幼筍,一般不會砍竹子。竹子賣到一角錢,在那國營單位職工的工資普遍只有30元左右的時候,算是很高的了,農民們賣上一捆竹子,就抵職工半月的收入。今天,人們的工資好幾大千了,那些竹片廠,收購農民的竹子,也才一角錢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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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6歲時,和14歲的弟弟,賣過一次竹子。那年初夏,父親不在家,老師逼我們交學費,母親嘆一口氣,問我們可願意抬竹子去賣,我們想賣了竹子就有錢,就可交學費了,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了。就由婆婆給我們砍了五六根筆直的好竹子,捆好,第二天一早,我和弟弟就往縣城抬。


那是一次至今想起來,都還覺得肩頭在疼痛的艱難之旅。我抬著大頭,竹子一放在肩上,就覺得扛了一座山,壓得我直不起腰,又像有刀子在割,疼得呲牙咧嘴。12裡的路程,我和弟弟走了兩個多小時,一路都在不斷放下歇氣,歇幾分鐘,又咬緊牙巴扛上肩走上一里路,然後又放下歇氣。肩膀在疼痛,身上也在流大汗。


好不容易抬到了廣場上,學別人的樣與別人的竹子一字兒排著,等買主來買。有幾個人在竹攤前走來走去,看中了哪捆竹子,踢哪竹子一腳,說一句:“這捆我買了,七分。”賣的人若滿意那價格,點點頭,或說一句“好勒!”,就扛起竹子跟那人走。那天的竹子最好的價格就是七分。我們扛的竹子雖然捆子小,但竹子好,應該也是這個價。我們守了好一陣,也沒人來買我們的,來一個,把我們旁邊的竹子買走,就是不買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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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大約一個多小時,來了一個矮個的中年人,大概是給集體買,需要的量大,來了先把竹攤走一遍,才開始買竹子。他拿著一個小本子,和一支鋼筆,點著一捆說,七分,我要了,賣的人點點頭,他便在本子上記一下。他在我們的竹捆前來回走了好幾次,我心裡一直在盼望他指著我們的竹子說:“這捆,七分,我買了!”可他就是對我們的竹子視若未見,就是不買我們的,我們旁邊幾捆很不均勻的竹子,甚至彎竹子、小竹子都以七分的價格被他點買了,他也不買我們這捆好竹子。是因為我們的竹子小捆嗎?還有比我們的更小捆的呢,他也買走了呀。我們年幼,當時不明白,後來長大了,經見的事情多了,才明白,他那是技巧,是欺負我們年少,是故意熬我們,想殺我們的價。


眼看著一捆捆竹子被他點著買走,而我們的竹子不被問津,當時我的心裡很慌,我真擔心我們的竹子賣不出去,那今天就慘了。


我的眼睛一直追逐著買竹人,市場上的竹子越來越少,我的心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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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竹人又走過來了,我眼巴巴地看著他,終於,他停在了我們的竹子面前,吐出了一句話;“六分五,賣不賣?”我趕緊回答:“要得。”我儘管很不滿意他給出的價格,這可能是全場唯一最低的價格啊,但我更擔心他不買我們的,這時已近正午了,肚子早已餓得咕咕直叫,大太陽也曬得我臉上冒油。我們是他買的最後一捆,買了我們的,他大喊一聲說:“賣給我的,跟我走!”立即有好幾十人扛起了竹子,我和弟弟也抬起了竹子。


竹子又重新壓在了我們還在疼痛的肩上,因為又疼又累又餓,我的大腿不斷打顫,我不知小我兩歲的弟弟腿打顫沒有,我沒感覺到,過後我也沒問他,但我肯定他也一樣很難受。我咬著牙,一步一顫地跟著大隊伍走,那些人走得風快,我們也不敢被甩下,怕走丟了。大概走了兩裡來路,到了一處河邊,才算走到目的地,我們才得以放下竹子。這兩里路,我和弟弟沒敢歇一下,真是咬著牙巴走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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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河邊,又等了好一會兒,才等來磅秤給我們過秤。過了秤,我們又抬下河床,再上岸來才領到了錢。那天,我們那捆竹子有60多斤,我至今仍清楚記得領到了4元2角錢。我和弟弟拖著疼痛、疲累而又飢餓的身子,返回城內,在一家餐館裡每人吃了一碗臊子面,花去2角4分錢,然後,揣著剩餘的3元9角6分錢,又頭頂著大太陽快步回到家,把錢交給了母親。


我一生只賣過那一次竹子,但那一次,夠我記憶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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