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枝裕和,真相與偏見

2miao/文

繼摘取戛納電影節金棕櫚大獎後,日本導演是枝裕和令人意外地選擇拍攝一部法語電影。這是他首次離開自己植根的社會文化土壤,進行此前職業生涯未曾進行的嘗試。

新片《真相》邀請到法國傳奇女演員凱瑟琳·德納芙擔任片中女主角法比安 —— 同樣是一位備受尊敬的演員,看似風采猶在,但韶華已逝,演藝事業也因自然衰老而面臨危機,自愛自重的表象下是內心的焦慮和自我懷疑。

是枝裕和,真相与偏见

《真相》。資料圖

與是枝裕和前作《步履不停》《比海更深》裡的處理類似,《真相》通過講述現在進行時的故事來緩緩揭露一段溫情和痛感並存的家庭往事。為了慶賀母親即將出版的自傳,在美國從事編劇工作的女兒路米爾攜家帶口回到巴黎。但她發現,在這本題為《真相》的自傳中,法比安任性地把自己寫成一個慈愛的母親,杜撰了前夫的死亡,抹去了忠誠的管家存在的痕跡,虛構出一個現實生活中並不存在的女演員形象。路米爾非常投入地閱讀母親的自傳並與她爭論書中細節的不實,而法比安卻認為公眾並不需要了解她真實的一面。

在短暫的幾天相處和數場交鋒之後,這對重聚的母女開始逐漸察覺她們各自對彼此感受的疏忽。真相和謊言或許是相互定義的對立面,但當記憶介入兩者的關係,區分事實的真假便變得不再可能。

逝者薩拉是來自過去的遊魂,她是法比安曾經的競爭對手和當下難解的心結,也是與路米爾非常親近的長輩。一次意外帶走了薩拉的生命,也造成了母女間無法抹去的裂痕。片中存在一條非常重要的戲中戲支線,在路米爾探訪期間,法比安要參演一部探討母女關係的科幻片。影片的女主演瑪儂享有“新薩拉”的稱號,她的角色是一個為了保全自己性命而前往太空的母親,只能每隔七年回到地球來探望自己的女兒。她永葆青春,她的女兒卻在逐漸變老,生活中的強勢母親法比安扮演的便是這個脆弱的、渴求關注與愛的老年女兒。

法比安眼前的瑪儂不僅聲音和演技貼近薩拉,她的角色更是和薩拉一樣被詛咒般地定格在無法變化的年紀。這個不曾具象出現的薩拉存在於人們的談論間,隱形於一件美麗的裙裝裡,並附體在一個富有潛力的後生中。她像是一個通往過去的開關,一個寄託記憶的載體,也是是枝裕和用來撬開人物隱秘內心的一件利器。

是枝裕和的家庭故事都是犀利中不失溫情,含蓄裡暗藏玄機,《真相》也不例外。曾經的感受被再次喚醒, 關於往事的細節也被不斷觸及和提起。法比安和路米爾向彼此發問和袒露心聲,此時她們是在向對方提供再次看待同一個人、同一件事情的不同角度。所謂“真相”的撲朔迷離,是因為每個人的記憶是不準確的,感情的主觀和自私造成了偏見,也激化了矛盾,而在時間的作用下,“真相”甚至會得到改寫和重撰。

法比安和路米爾或許完成了母女和解,但相同的問題仍然會被下一代人提起。臨近影片結尾,路米爾的女兒問她,“但那就是真相嘛?” 鏡頭切到路米爾的面部特寫 —— 她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在將近十秒鐘的沉默和捉摸不定的微笑裡,包含著她無法訴諸語言的體悟。

值得一提的是,法比安和路米爾以不同的角色參與著電影工業,她們的職業身份也決定著《真相》這部影片的呈現。戲裡戲外,作為演員的母親在扮演角色和不同於角色的自我,而以編劇為職業的女兒則致力於製造新的情節,挑撥身邊人和觀眾們的情緒。因此《真相》可以被看作是一部關於電影的電影,而是枝裕和對於“元電影”的使用,不僅僅是為了建構影片講述的層次,更關涉著與電影產生關聯的不同方式怎樣影響著一部電影的講述。

與此同時,觀眾被置於一個幾乎全知的視角。我們看到家庭每個成員的面目和行動,觀察著法比安在家庭成員環繞下的不適應和路米爾三口之家的甜蜜溫馨,在戲中戲的拍攝中發現破解她們母女關係的線索。而喜愛是枝裕和的影迷們,則能在這個充盈著日常細節又富有解讀空間的多重文本里,探尋這位電影作者如何在一個“異域”環境裡繼續勾勒和解讀跨域語言和文化的親情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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