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吉普車的姑娘(短篇小說)(一)

攔吉普車的姑娘

(一)

灰濛濛的天,象是被捅漏了似的,把個黃豆般大的雨點密密麻麻往地上砸個不停。

吉普車前窗玻璃上佈滿小溪,刮雨器已經招架不住了。如果不是要送團長回靚城家中,他是決不會出車的。唉,這鬼天氣!

從靚城出來,他把馬力開得足足的,急馳在濱河大道上。大概是雨太大的緣故,一路向前,竟沒會見一輛車一個人。

忽然,車窗前有了顏色,象是一朵花,在前面的靚河大橋頭晃動著。距離漸漸近了,原來是一把花傘,罩著一條紅色開襟領連衣裙。

這個女人冒這麼大雨出來幹什麼呢?

眼看到了跟前,那“花傘”突然快步移到路中央,攔住了他的吉普車。

趁對方收傘上車的空兒,他盯她一會:苗條的身材,白皙的皮膚,勻稱的五宮,口小鼻直眼大眉細;滿頭秀髮梳成“幸子”髮型;脖子上掛一個張果老式的黃葫蘆,腕子上挑一個蝴蝶型小拎包。好一個絕色佳人!他對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這樣。

可是,姑娘上得車來,並不說個謝字,連牙齒也沒露一露。一貫注重禮節的他,因此將對她的第一印象扣了好幾分。是不懂禮貌還是自恃自己太美了,不屑與我這個其貌不揚的司機說聲什麼?若是這樣的話,倒要挑挑她的毛病。

他把內視鏡重新調了調,使它能反映出她的面貌。這下看細緻了。她的臉是白的,但那是缺少血色的蒼白;五官雖端莊秀麗,面容卻很憔悴;柳條眉下的一雙大眼睛裡,隱約可見憂鬱的神情。他正在自學繪畫,看得出她的身材確很苗條,但不豐滿,有點偏瘦削,形不成當代女性都醉心追求的曲線美。這很可能是營養不良和心情憂悶的結果!

“您到哪兒?”

姑娘兩眼呆呆地望著前方,伸個指頭朝正前方一指。

“雨下得真大,出門開車走路都不爽快,你說是不?”他放慢車速。

“嗯。”她從鼻孔裡發出這個單音,依舊呆呆地看著前方。

“那你怎麼還單獨出門來,是不是有要緊事?”

“啊!”姑娘終於開了口,但她的回答是含糊其辭的。“你看呢?”姑娘的薄唇兩角微微翹起,流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猜不著。”

“以後你會清楚的,因為從今以後,我要常來惹你麻煩。”

“哦。”他扭過頭,衝她憨憨地一笑。

前面看到了“提高警惕,保衛祖國”的門聯。“我們部隊到了,你怎麼辦?”

“喔,勞駕你向左拐到那家旅社門前就是了。”

到了興春旅社門前,雨己小多了。姑娘擰開車門,卻不下車。他側身望著她,剛想發問,姑娘卻反過來問他,眼睛還是呆呆地看著前方。

“你開這003號吉普已經四年了吧?”

“不錯,已過四十八個月了!”

“你是本地人吧?”

“對,靚城東崗鎮郊區的。你是從口音上判斷的對吧?”他說著笑了笑,下意識地撥弄了兩下內視鏡,忽然發現她的臉上泛起一種捉摸不透的表情。

“秦武!”姑娘猛然轉過臉,叫他一聲。

“噯!”秦武本能地應聲之後,不由一愣:“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姓名的?”

姑娘雙眼盯著他:“我還知道你今年廿五歲,去年底轉的志願兵。”

“對呀,對!可是你……”

“你的情況我早就知道了。”

“我並不認識你,也從未見過你呀!”

“我可是早就瞭解了你,見過你呢。比如說半年前,也就是你轉志願兵的前一個月,你駕駛的這輛吉普,在一條土馬路上,將一輛自行車上的兩個女人撞到河裡去了。”

秦武的臉刷地一下子失去了血色。他覺得內視鏡裡那張美麗而瘦弱的臉龐,一下子膨脹得怪嚇人。

怎麼可能肇禍呢?他極力在記憶的底片上翻找那回事情的鏡頭。那天也是星期六,他送團長回靚城,盛情難卻喝了幾杯酒,天麻黑時開車抄近路返回營房。過了環城鄉醫院之後,碰見一輛帶人的自行車。土馬路很窄,他卻沒減速。車駛過去,只聽兩聲尖尖的女高音。是否撞了人?他趕緊剎住車,先探出半個身子張望一番,又下車查了一段路,什麼也沒發現,隨即又開車上路。

“撞了人?根本不可能!當時我下車找過。”

“到河裡找了沒有?”

“沒有。”

“這就對了。前面我已說過,兩個女人被撞到河裡去了,你只站在相隔七八丈高的岸上,又是天黑,當然查看不到什麼了!”

是啊,自己沒到河裡去找,撞沒撞人,真是難說了。不過,她憑什麼如此斷言呢?

“姑娘,人命關天的事可不能信口開河啊!”

姑娘笑了:“說得好!要有事實根據。當時有個人親眼看見了,只有一個人!”

“誰?”秦武慌慌地問。

“我!當時我不僅目睹你的車撞了人,還打手電照亮了你的車號。怎麼樣?這是人證。還有物證哩!”姑娘說著,從小拎包裡掏出一個紅本本,從容地在他眼前打開。

真要命,千真萬確是他秦武的駕駛證。莫非當初探身觀望時,從上衣口袋裡溜下去的?他記得第二天發現駕駛證不在了,曾到土馬路上找過,但沒找到,後來補辦了一個。不曾想現在成了她手中的物證。

“給我看看!”他伸手去抓。

姑娘“啪”地合起那本本,叫他停了車,她朝他詭譎的一笑,下車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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