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巷的故事


一人巷的故事


在江苏省淮安市淮安区,三十岁以上的人都知道,北门大街上,印刷厂以北,部队医院以南,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这个巷子长不过几十米,最窄处仅能容二人侧身而过,故名“一人巷”。

关于一人巷,家父曾对我讲过的一个故事。

相传清朝某年,淮安府山阳县(即现在的淮安市淮安区)来了一位姓白的外地考生,来淮安参加乡试,住进淮安府署附近的“一人巷客栈”。一人巷客栈旁边有一条小巷,就是一人巷,出了一人巷,左拐是府市口,右拐是承恩门,交通非常方便。


白生从穷乡僻壤来到淮安,好家伙!傻眼了:城楼巍峨,雉碟耸云,街市繁华,商铺林立,红男绿女,擦肩摩踵;又见镇淮楼雄镇四面,总督漕运部院威仪八方,淮安府署威风凛凛,山阳县衙气宇轩昂,府学学子正襟危坐,县学童儿书声朗朗;文通塔塔影巍巍,龙光阁阁照斜阳;魁星楼跨河而居,状元府沿街朝阳;更有那文渠水曲径通幽,八大寺错落四方,园林亭苑假山隐隐,名人府第石狮煌煌;茶楼酒肆比肩,戏院赌场散藏。


这位白生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繁华景象,只觉得喜不自禁,早把那赶考夺魁的事儿丢到九霄云外,什么四书五经,什么诗词歌赋,统统搁在一旁,整日里徜徉于街市之中,玩耍于庙堂之上。


这样玩了一个多月,闱墨之时方才匆忙上阵,结果名落孙山。这日白生府学看榜归来,踽踽独行,忧郁惆怅。一路上,往日的繁华全无半点吸引力,拖着沉重的步伐,经中南街、鼓楼、上坂街、府市口,辗转进了一人巷。不想前面遇到一名脚夫,挑着两只箩筐迎面走来,双方不免僵持起来。


白生心想:我虽然考试不第,但毕竟是读书之人,理应你退回去让我先过。话未出口,哪知挑夫已经开言:“秀才,你乃读书之人,圣人门徒,按理我应当让你先走,怎奈我重担在肩,故让我先走吧!”


白生落第,心情本来就不好,未免呛了起来,对挑夫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作为一名挑夫,乃粗鄙之人,序不可乱,礼不可废,请让我先过。”挑夫一听生气了,对白生说:“秀才不得无礼,你既如此说,我出副上联与你相对,你对出下联,即让你先过,否则请退回去,让我粗鄙之人先行。”白生同意了。


挑夫手指箩筐说:“一担重泥拦子路。”白生一听,思忖再三,哎呀,此联难对,只好红着脸退了回来,让挑夫先走。


挑夫出的上联,字面上的意思是:一担沉重的泥土,拦往读书人的道路。但实际上,这上联用的是谐音和隐语,此联的另一层意思是“一旦仲尼难子路”。“一担”谐“一旦”;“重泥”谐“仲尼”,乃孔夫子的字;“拦”谐“难”,意思是为难、刁难、考验的意思;“子路”是孔夫子的学生。如此上联如果对仗工整,其下联也必须是两层意思,不仅要字对、词对,而且要意对。如此说来,此联难倒白生也在情理之中。


当夜,白生咬文嚼字,抓耳挠腮,搜肠括肚而彻夜未眠,真所谓书到用时方知少,只恨平时不用功。白生好生沮丧:秋闱不第如何面对江东父老,今天又被挑夫一联难倒,丢人啦……


从此,茶不思,饭不想,郁郁寡欢,喃喃自语,如痴如迷,日夜消瘦,不久便一命呜呼,临死时,对着空旷的屋子,凄凉而又无奈地大叫三声:“一担重泥拦子路”。可怜一介书生,十年寒窗竟因一联绝对而客死他乡,并阴魂不散。因此,白生住的房间,每到寅时都会响起“一担重泥拦子路”的联句,其声悲呛绝望,其景阴森可怖。自此,此房锈锁半悬,再也无人敢住。


三年后,又一轮乡试。有楚生,家贫,从乡下进城赶考,为了节省几个铜板,一直到快考试时方才进城。这时家家客栈客满,户户马厩无桩,眼看太阳快要落山,楚生尚未找到投宿之处,未免着急。


来到“一人巷客栈”,亦说“客满”,楚生看到有一间房间,门上挂着一把锈锁,上面落满了灰尘,似乎无人居住,便问店主,“此房若何?”店主告之:“此乃鬼屋,无人居住久矣。”楚生说:“我乃读书之人,饱读圣贤之书,眼中只有天子圣人,父母百姓,只相信至仁、至圣、至真、至实的道理,不相信鬼怪妖魔,异端邪说,烦请你老打开门,让我居住好了。”店主无法,叫小二打开房门,打扫一番,安排楚生入住,楚生当即谢过不提。


楚生当天吃过晚饭,盥洗完毕,取过行李,秉烛夜读,直到子时方才入睡。刚眯了一会儿,就感觉一阵阴风袭来,楚生不觉得蜷缩了一下身体,听得耳边有人在叫:“一担重泥拦子路。”楚生惊醒过来,细听:其联句尤在空中徊荡,声音凄凉、期待、又显得很无奈,情景令人毛骨悚然。楚生从床上坐了起来,点燃油灯,此时传来镇淮楼寅时的谯鼓之声。


楚生取笔记下了上联,引经据典,寻章摘句,反复吟唱而未得其果。


吃过中饭,楚生与店主谈到夜间怪事,店主说:“客官,我昨日告诉你这是一间鬼屋,夜间会闹鬼,您不信。”遂把三年之前发生的事说与楚生听了。楚生无语,遂走出大门,经过一人巷,来到大街之上。见街景繁华,熙来攘往,车水马龙,络驿不绝,不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登上承恩门,极目远眺,顿感心旷神怡:绿波万顷覆盖在蓝天白云之下,更显得天地相接,雄浑万千;沿城墙西行,来到北阁楼,见大运河,河水泱泱绕城而过,帆樯桅影穿梭巡航;河下码头装货卸载,分外繁忙;板闸榷关夕阳之下,金碧辉煌。


过西门,到了南阁楼,忽见城下人声鼎沸,一群人扶老携幼,谈笑风生地逐路而去。噢,原来是做河工的夫子收工回家去了。楚生心有所动,眼前一亮,略一思索,有了主意。

当天晚上,沐浴更衣,焚香达旦。攻读文章,全无睡意,直到寅时辰光,阴风又起,联句再现,楚生对着阴风拜了几拜,接过联句,高声吟唱:“‘万家夫子笑颜回’,白兄可瞑目也。”说来也怪,须臾,阴风自灭,鬼联亦绝。


原来,楚生的下联,“万家”对仗上联的“一担”;“夫(在繁体字中民夫的“夫”带单人旁)子”谐“夫子”,对仗了上联的“重泥”,即“仲尼”;“笑”对仗了“拦”即“难”;“颜回”与“子路”同为孔夫子的学生,亦相互对仗。此联可谓对仗工整,绝无拖泥带水,或牵强附会。


从此,楚生和白生住过的房间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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