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聞目睹,漫談“要飯”之變遷

有人說“青樓業”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行業,要我說,要飯這個行當至少與之同樣古老。古人云“食、色,性也”,食慾和性慾是人與生俱來的本能,而古人又云“民以食為天”“飽暖思淫慾”,吃飽了飯才有力氣幹別的嘛,這樣看來,乞丐的歷史說不定比妓女更悠久一些。

耳聞目睹,漫談“要飯”之變遷

要飯的,雅稱是“乞丐”,難聽一點叫“討吃的”、“叫花子”。幾千年來,各行各業都在與時俱進,只有乞丐的打狗棍和破碗一成不變,工作內容也一直是那麼單調——要飯。不過就有限的觀察,近幾十年來,“要飯”這一行當從形式到內容,都發生了巨大的、甚至是顛覆性的變遷。

01

小時候家住農村,村南幾戶人家操著外省的口音,他們的老祖是一位滿臉皺紋、看不出年歲的駝背老太婆,人稱“燒雞老婆”。據說解放前逃荒至此,數十年間慢慢繁衍生息,開枝散葉。

村裡有很多關於“燒雞老婆”的黑暗傳說,其中最著名一個是說她家逃荒過來,無房無地,掙扎著做點小生意,沒有本錢,就經常偷偷到周圍的村子撿一些病死的家禽牲畜,洗剝滷燒之後走村串巷叫賣。之所以滷燒,是因為那樣做可以掩蓋腐爛肉類的氣味……

上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燒雞老婆”的子女們早已各立門戶,老人獨住在一個破落老院裡,很少出門,天氣好時會坐在門口的石頭上喃喃自語。她有一個孫子跟我同班,關係極好。


耳聞目睹,漫談“要飯”之變遷

老人的兒女很少去看她,這個孫子卻很孝順,自家有什麼好吃的都要給他奶送一碗過去,後來他悄悄告訴我說那是他爸吩咐的。因為這層同學關係,我也曾壯膽到“燒雞老婆”屋裡轉過一圈。

三間煙熏火燎的老土坯房,黑黢黢像個山洞,老太眼睛差不多瞎了,耳朵好像也不好,我們已經推門進屋她還一無所知,盤在炕上自言自語:“……三九臘月,我跟恁爹一路逃荒逃過黃河,恁爹一根擔子挑著仨娃,我揹著行李跟在後頭,恁爹生病不中了……死在村口……我沒法,在村裡逢人就磕頭,這才搭起個草窩安頓下咱娘幾個……老天爺保佑,你們都成了人……”

02

直到八十年代初,一到冬天,還會有人到我們那一帶要飯。通常是一老一小,老的拄根棍子,腋下夾條破口袋,小的端個破碗,一家一家推開院門,不進去,只站在門口喊:大爺大娘大哥大姐行行好,家裡遭了災,給口吃的吧!

很多農村婦女一看到那娃蓬頭垢面,端碗的小手凍得像紅蘿蔔裂著口子,立刻就眼圈發紅,轉身進屋給拿一個饃,也有給舀一碗麥子或玉米的,一老一少千恩萬謝,又往下一家去了。

到了八十年代中後期,情況就很不一樣了。一群碎娃在巷子裡瘋玩,遠遠看見要飯的身影,立刻作鳥獸散,各自飛奔回家,嘴裡喊著“拐小孩的來咯,拐小孩的來咯!”急忙把自家大門牢牢閂好,聽見要飯的在外面拍門,自己的心也怦怦地跳。

這時候“要飯的”已經不再要“飯”了——還是上門乞討,但是不要饅頭餅子一類的吃食了,要糧食,或者直接要錢。


耳聞目睹,漫談“要飯”之變遷


原來那種一老一小的搭配也不見了,就一個老的或者稍有點年紀的人,夾一條口袋,有時徑直推開院門走進來,也不說遭災了,只是不停地重複一句“大爺大娘大哥大姐好心人”,不給就不走,給少了還嘟嘟囔囔。據說有的看看四下無人還會順手捎走點什麼,你要是當場捉住,那就裝聾作啞、裝瘋賣傻。

03

九十年代,老家的村莊,只剩下幾個本地的“瘋子”偶爾還會瘋瘋癲癲地跑出來討吃,從前那種遠道而來的外地“要飯的”已經絕跡,而城裡的乞丐卻漸漸多了起來。大多是缺胳膊少腿的重度殘疾,或者是懷抱幼兒的婦女,或者旁邊躺一個捂著破被散發怪味的病人。

或大聲呻吟,或痛哭流涕,各種慘不忍睹。路人有的掏錢,有的掩口,也有的熟視無睹。無論你看或不看,他就那裡,基本上風雨無阻。

04

本世紀初在“魔都”候車的時候,一大群三五歲不等的孩子,三三兩兩地抱著旅客的大腿乞討。我也不曉得深淺,順手掏出兩個硬幣給了那個最小的走路還不太利索的小丫,哪知十幾個娃轟的一下都圍上來,咿咿呀呀、拉拉扯扯,情形十分窘迫,我一摸口袋正好還有許多找零得來的“銅鈿”,趕緊一一派發,孩子們這才放過我。


耳聞目睹,漫談“要飯”之變遷


後來,據說魔都為了提升國際大都市形象,嚴禁在公共場合乞討,火車站的大小乞丐就都不見了,只有新客站地鐵口的“發票”和地鐵上的“賣唱”依然屢禁不止。

世博會之前,市府開始挨個清理地鐵裡的各種乞丐,連流浪漢也一併掃除。據說一位二號線的保安小哥奉命清理一個長期盤踞在這條線路上乞討人員,該“癟三”十分不服,問保安哥一個月能掙多少,保安答曰“六千”,不料他竟嗤笑說:“我一個月隨便搞搞也有七八千,你天天起早摸黑才六千,還有臉來攆我!”一時坊間傳為笑談。

05

如今聽說要飯層次越來越高,乞討也可以掃碼支付了。有種“互聯網+”要飯的感覺。


耳聞目睹,漫談“要飯”之變遷

今年遭逢大疫,居家無聊,閒看網上悲歡、飽覽世間百態。各地厲行隔離,聽說街上的流浪漢也因禍得福,有了衣食無憂的去處。

忽然想到數十年來耳聞目睹的乞丐變遷史,信手寫來,當作漫談。社會飛速發展,人間滄桑鉅變,不知道啥時候,“要飯”一詞會化作歷史的塵埃,捎帶連“施捨”這個詞,也失去了用武之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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