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醒芦苇滩——路来森

春暖花开,清寂的夜晚,临近芦苇滩的人家,能听到冰块破裂的声音,嘎吱嘎吱;有时,还会发出沉闷的阵响。  

隆隆,如地面趟过的滚雷。大地,在做深沉的呼吸,在分解自己冻结的肉体。  

整个芦苇滩,在酥软,在萌芽。空气中,蒸腾着湿淋淋的水汽。  

春渐深,水潭的积冰,慢慢化开,一变为汪汪潭水。  

因了枯水,滩地上便露出一些陆地,地面湿漉漉的,土质疏松,脚踏在地面上,松软如绵;滋滋的,土地在呼吸。芦苇,就从这松土中,从这潭水中,静悄悄地冒出它的嫩芽,白白嫩嫩的苇芽,像婴儿的白嫩的手指;带着一份娇气,带着一份生命的清新。掐一段,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一种清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是一种早春的味道。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滩岸边,村口上,确是有几株桃花开着;桃花灼灼,为芦苇滩镶上了半弯俊眉,绰绰约约的,一脉风流。潭水中没有河豚,却有着数不清的鲫鱼,村里人家,就把家养的鸭子,呼啦啦地赶进芦苇滩中,家鸭扑棱棱地嬉戏、追赶,尽情地享受追鱼之乐。“芦芽短”,短短的芦芽,肥而嫩,鸭子也喜欢。  

大量的野生水鸟出现了。  

最多的,是一种叫做“水燕子”的水鸟,脊背灰褐色,腹部白色;色彩,灰白相映,似乎暗合了天地和谐的征象。  

更多的鸟儿,人们是叫不出它们的名字的,只是笼统地称之为“水鸟”。只因它们就是为了一条河而来,为了因一条河而形成的一片芦苇滩而来;或许,更确切地说,它们是为了水中的鱼儿,滩上的水草,乃至于草虫而来。  

芦苇滩边,看水燕子上下翻飞。灵动、飘逸,力量的爆发,和性情婉约的展示;晴阳下,水燕子洁白的腹羽,闪烁着明亮的光,天地间划过一道道闪电,照亮空间,也照亮时间。人,则在这时空中,享受鸟儿飞翔,给人带来的快意;目光,追逐着鸟儿,实在就是在追逐自己难以实现的某一种愿望,或者理想,比如:飞翔、天空、自由,心灵的放飞,甚至于一份肆无忌惮的放肆。  

我心飞翔,理想情趣,不妨安置在一只鸟的翅膀上。  

竞争和角逐,似乎无处不在。芦苇滩上,野鸟与家鸭争食,放鸭人看到了,会蓦然发出一声长啸;啸声震动了芦苇滩,芦苇滩中,随即便是一阵扑棱棱的混乱和喧嚣:鸭叫声,鸟鸣声,翅膀的闪动声,长啸在空中的回荡声……世界,变得如此热闹,仿佛,所有的生灵,都在共同谱写一首春天的协奏曲:低音、高音,长音、短音,雄浑的、柔婉的,快乐的、悲伤的,深沉的、激昂的……  

天籁之音,或许差可表达。  

春醒的这段时间,早晨的芦苇滩,大多被水雾笼罩;似乎,越是晴好的早晨,雾气就越浓。天朗朗,雾浓浓;磅礴、浩荡,凝重、黏稠,整个芦苇滩,都完全沉陷、迷失,酣醉于自己白色的梦境中。洁白如乳,轻风吹过,缓缓搅动,潺湲流淌,肤如凝脂;若然疾风骤起,雾气便骏马奔腾般,滚滚涌动,滔滔然,气势汹涌。宁静的天气,雾气会随着太阳的升高,渐次散去,一股股,一片片,一缕缕,一丝丝……  

缓缓地飘入空中,升腾着,飘逸着,婉约、柔美,如梦如幻,如同仙女降落人间,舞动她轻盈的水袖,仙气纷然。  

春尽的时候,芦苇滩,就满是泱泱的绿了……

摘自:2020-03-24《联合日报》

春醒芦苇滩——路来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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