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周学熙面对一群外国无赖,被骗走的开平煤矿终究没有收回来

1900年6月初,数万义和拳民向京畿聚拢而来,他们是失去了土地的农民、被裁撤的兵勇、贩夫走卒以及城市手工业者。他们自称刀枪不入,四处张贴告示,号召其他人焚烧教堂、诛杀教民。在华的很多洋人被砍了头,更多加入了基督教、天主教的中国教民命丧黄泉。葱头圆顶的教堂被捣毁,铁路被破坏,位于京城东交民巷的各国使馆遭到攻击。

晚清周学熙面对一群外国无赖,被骗走的开平煤矿终究没有收回来

10日,—支由英、俄、日、法、德、美、意、奥八国组成的联军,在塘沽登陆,从天津向北京进犯。8月14日,增至两万人的八国联军攻陷北京,随后,联军闯入紫禁城,疯狂洗劫了无数珍宝。慈禧太后已于数日前乔装成平民,携光绪帝仓皇西逃。帝国的尊严被践踏得七零八落。

在这场混乱中,一个中文名叫胡华的美国青年被围困在天津公馆。直到一个多月后,八国联军控制了京津一带,他才重获自由。当时,他的身份是英国墨林采矿公司驻天津代表。从斯坦福大学地质系毕业后,他选择来到中国这块古老的土地上施展自己的抱负。他的美国名字是赫伯特·克拉克·胡佛。若干年后,他当上了美国第31任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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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佛被围困在天津公馆的时日,一位中国官员也躲在英租界的家中,不敢轻易出门。他叫张翼,是恭亲王奕訢的亲信,时任开平矿务局督办。中国的官员,常常在时局动荡之际,避居在“国中之国”的租界内,以求自保。

早在1878年,李鸿章派福建候补道、轮船招商局总办唐廷枢前往滦州开平镇(今唐山市开平区),筹建开平矿务局。这是清朝第一家采用西方先进设备与技术的煤矿开采企业。在它诞生之前,中国的煤矿主要依赖进口。煤是一个国家的重要能源,是工业的基础,也是必需的军事物资,军舰和枪械制造都需要煤。清帝国的煤矿资源虽然丰富,但由于缺乏开采能力,所以总是受制于外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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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廷枢奔赴开平,与他聘用的英国矿师巴尔一起,带领工匠四处钻井探煤,最终发现矿源。三年后,开平矿务局建成投产。在唐廷枢的掌舵下,产煤量逐年猛增,并且从外商手中抢来市场。根据海关记载,1881年,天津从日本进口1.74万吨煤,开平矿务局出煤后,进口日煤当年就减为0.54万吨,三年后减至566吨。此消彼长,日煤进口锐减的另一面是开平矿务局的煤以低价的优势迅速占领中国市场。为了解决煤矿运输问题,唐廷枢在李鸿章的默许下主持修筑了第一条国产铁路——唐胥铁路;在天津、上海、广州、秦皇岛等地开辟了码头;购置了六艘运煤船。开平矿务局的业务甚至拓展到美国、日本及东南亚的一些国家。由于唐廷枢经营得法,矿务局获利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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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2年,唐廷枢病逝。两年后,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北洋海军覆灭。李鸿章被解除了位居二十五年之久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之职。1895年之后,江苏候补道张翼出任开平矿务局督办,后又升任直隶、热河矿务督办。他与盛宣怀一样,是典型的官商。

1899年9月,张翼和青年胡佛坐到了谈判桌上。接手开平矿务局的张翼由于经营不善,致使资金短缺,不得不考虑招募洋股以扩充资本。他授权洋顾问古斯塔·冯·德璀琳办理此事,德璀琳找到胡佛,两人密谋了一番。最终,英国墨林采矿公司答应借款20万英镑,条件是以开平矿务局的全部资产作为抵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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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和团运动风起云涌的时候,张翼躲在英租界的家中避祸。某天,一帮“丘八”端着枪冲进了张宅,不由分说就把张翼绑了起来。领兵的人是英国驻天津领事。抓捕的理由是:张家养了许多鸽子,可能与义和拳民私通。以一个如此荒唐无稽的借口,竟然就逮捕了清帝国的官员。张翼被关押在太古洋行的一个废弃厨房里。此时,八国联军已经控制了京津地区。

张翼被绑两天后,德璀琳露面了。他告诉张冀:绑你是因为你私通拳匪——这在当时是可以直接砍头的。张翼自然被吓得够呛。德璀琳还告诉他:开平矿务局的资产在动乱中被严重损毁。为了避免损失加重,他建议矿务局改挂英商的招牌,紧接着,他拿出一纸文件,上面的主要内容是委派德璀琳为开平矿务局总办,并授予他自行处理局务的权力。德璀琳说,只要张翼在这份文件上签名,他将向各国使馆担保其性命无忧。在威逼之下,张翼签下了名字。第二天,他获得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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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得授权”的德璀琳代表开平矿务局,与代表墨林采矿公司的胡佛签署了一份出售合约。根据这份合约,开平矿务局所属的矿产、设备、钱房、码头、铁路、货船等全部资产以象征性的8英镑售予墨林采矿公司。胡佛因此获得了一笔不菲的报酬。

开平矿务局随即被墨林公司以25万英镑的价格转售给一个名为“东方辛迪加”(辛迪加是垄断组织的形式之一)的英国财团。这个交易的完成需要张翼的签字。为了得到签字,胡佛承诺张翼可以担任新公司的驻华督办,其在开平矿务局持有的3000股份可以换成新公司的7.7万新股,并贿赂张翼20万两白银。另外,胡佛还在移交合约上做了手脚,中文台约的表述为“托管”,而英文合约却变成了“出售”。

张翼在威逼、利诱和欺骗之下,同意在合约上签名。自此,开平矿务局落入英人之手,华人再无说话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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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平矿务局被骗走之后,张翼自知闯下大祸,刻意向朝廷隐瞒。直到1902年11月,嚣张的英国人强行撤走了代表清帝国的黄龙旗,只悬挂米字旗。撤旗行径引发了中国矿工的强烈抗议,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接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袁世凯,骗局终于被捅破,朝野震惊。清廷随即责成张翼赴英国起诉墨林采矿公司。官司持续了数年,张翼倾尽家财,最终的判决是,法院承认墨林公司存在欺骗行为,但仍以“无法强制执行”的理由将开平煤矿判给了英方——这不就是无赖和流氓的逻辑!软弱的清廷当然不敢因此得罪强势的“日不落帝国”。

在张翼赴英国打官司的同时,袁世凯委派周学熙与英商交涉,试图收回开平煤矿。周学熙,字缉之,其父周馥追随李鸿章,官至两江总督、两广总督。周学熙早年在浙江为官,后为山东候补道员,入袁世凯幕中。周学熙是张翼的亲戚(周家与张翼是儿女亲家),因此得以成为开平矿务局董事,并在30岁那年成为开平矿务局的总办。在胡佛骗取矿务局的过程中,唯有周学熙拒绝在移交合约上签字,并因此愤然辞职。之后,他追随袁世凯去了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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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强大国力的支持,周学熙与英商交涉四年无果。张翼在伦敦败诉后,周学熙向袁世凯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策略——以滦制开。具体来说,就是在开平矿区附近另创一个更大的滦州煤矿,将开平矿脉困住,再通过竞争击垮开平煤矿。最终达到收回的目的。

这一计划得到袁世凯的准许后很快付诸实行。1907年9月,北洋滦州官矿有限公司(后更名为滦州矿务公司)成立。周学熙出任总理,总资本200万两,其中官股80万两。招股书中特意注明:不允许洋商入股,如有洋人冒名参股,概不承认,华商转售给洋商的股票也一律作废。袁世凯规定滦州煤矿是官矿,为北洋军需服务,矿区外围82.5平方公里内严禁他人采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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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滦州煤矿采用土法开矿,转年又增资100万两,从德国购置先进的开采机械,并铺设铁轨,把星罗棋布的分矿与总矿相连,很快就形成了对开平矿区的包围之势。周学熙采用价格战,竭力压制开平煤矿,开平煤矿也以大肆降价倾销回应。双方缠战多年,均损失惨重。周学熙深感经济压力。不得不向洋行借款,遭到英商的暗中阻挠。开平矿区的蕴藏量日渐枯竭,英商托人说合,诱以厚利,要求两矿合并。周学熙与英商交涉多次,但中英双方在公司性质、利润分配和管理权这三个敏感问题上争执不下。最后,英商同意中方以270万英镑的高价赎回开平煤矿,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减至178万英镑。

可是,辛亥年(1911年)八月,武昌爆发革命,局势突变,清帝国摇摇欲坠。滦州煤矿的股东们既难以继续承受巨额亏损,又担心政治危局会损害自己在滦州煤矿的权益。他们认为与开平煤矿合并,不仅可图厚利,而且可以凭借洋人的势力来保护自己的资产。于是,他们纷纷抛弃“以滦制开”的初衷,转而接受了“以开合滦”的方案。情势逆转,真是出乎意料;呕心沥血,终究功亏一篑。

晚清周学熙面对一群外国无赖,被骗走的开平煤矿终究没有收回来

同年,开平煤矿和滦州煤矿合并为中英开滦矿务有限公司,股权对等平分,利润由开平的六成,滦州的四成,管理权由英方把持。此后三十多年,混战频仍,开滦煤矿始终被英国人掌控,直到1952年底才由新中国收回。开滦合并后,周学熙拒绝出任新公司的督办。他自撰一副对联,曰:“孤忠唯有天知我,万事当思后视今。”1928年,参与了骗局的胡佛已回到美国,竞选总统时,仍被政敌讥讽为“手脚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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