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廣”悖論:為什麼我們會被城市吸引,卻又想逃離?


“北上廣”悖論:為什麼我們會被城市吸引,卻又想逃離?

據預測,到2050年全球至少有2/3的人口將居住在城市。人類空前一致的被城市吸引著,希冀去城裡闖世界。但城市的問題一直存在……有越來越多人聲稱要逃離城市歸園田居,重拾“慢生活”。

高居不下的房價、擠破頭卻幾乎24小時on call的工作、永遠搖不到汽車牌號、冷漠的人際關係……逃離“北上廣”幾乎隔陣子就會殺回人們視線,這都反映出都市人心靈的焦慮與痛苦,也成為獨特的城市文化特徵。

城市生活壓力自何而來?為什麼城裡人想出來,城外人又想進去?是什麼吸引著我們,又是什麼讓我們在城市中舉步維艱。精神病學家和壓力研究專家馬茲達·阿德里在《城市與壓力》一書中,對城市與壓力做出了深入講解,此時摘錄,以饗讀者,希望大家都能找尋到心目中的理想城市和生活。

城市的問題:擁擠、孤獨、充滿噪音,壓力山大

今天,城市面積佔了地球總面積的2%,而在這2%的面積上卻生活著超過50%的世界人口,1950年還只有30%。一些超級大城市在1950年時還是小城市,有些甚至還是村莊。

深圳在20世紀中期的時候大概只有3200人,根據聯合國的預測,到2025年其人口將增加到1100萬。而中國政府計劃在未來幾年內將2.5億農村居民搬遷到城市,現在中國已經有100多個人口過百萬的城市,20年內,這個數字將翻倍,中國將有大約15個超級大城市人口超過1000萬。

人們在必須聚到一起的場合會產生社會壓力,涉及的人越多,單個人承受壓力的風險就越大。這種壓力會出現在比如那些在工作中很少有決策空間或設計空間的人群中,他們得不到支持,被排除在集體之外或感覺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

“北上廣”悖論:為什麼我們會被城市吸引,卻又想逃離?

俄羅斯地鐵人群(攝影師 Dima Zverev)

慢性壓力對我們健康產生負面影響,它會危害心血管和免疫系統,同時還會引發心理疾病,如抑鬱症。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社會壓力,它能產生嚴重的身體和心理後果,社會的否定、排斥或爭吵增加了得抑鬱症的風險,這種社會壓力是城市空間密集人際結構中最主要的壓力形式。

城市可以給我們很多理由來解釋我們為什麼每天都能感受到社會壓力。它是一個社會組織形式,是一個可以提供給我們很多東西的生活環境,但它同樣也不斷地對我們的社會能力提出要求。

壓力下的大城市人的樣子,我們大概在150年之前就已經認識了。一直以來,城市都是一個奔波忙碌和喧囂的地方。但是19世紀後期,大城市的飛速發展創造了一種新的城市生活品質,這種轉變是深遠的,它改變了城市居民。城市研究者和歷史學家談到了當時定居在大城市裡的人的“內心城市化”。

1983 年,神經學家威廉·埃爾布寫出了我們這個時代日益增長的緊張不安,並且首先從大城市生活中找到了原因。“加上大城市的飛速發展,包括所有的不良發展”,埃爾布在海德堡大學的同名演講中這樣說過,“大城市中的生活越來越精緻、越來越讓人焦躁不安,疲憊的神經在不斷增加的刺激和重口味的享樂中尋求放鬆,因此讓神經變得更加疲憊”。

“神經緊張”,類似的進一步表達是“神經衰弱”,這一概念在神經病學和科普類圖書中非常有名,它表達了大城市人的精神狀況,與之相伴隨的是大都市日益增長的人口密度、噪聲強度和越來越快的節奏,以及隨之增長的人與人之間的疏離感。城市中的“神經緊張”表現在身體和精神的疲憊、情緒的波動及交替的無精打采與亢奮。其誘因據猜測是因為城市生活產生影響的過度刺激。

都這麼虐了,為什麼我們還要選擇城市?

然而 , 儘管城市越來越擁擠 , 儘管城市增長帶來非常大的問題和矛盾 , 但是對大多數人來說,城市一直以來是,而且以後也一直是有著巨大的吸引力的。為什麼呢?

首先,是一些非常實際的原因,人們遷往城市是遵循著經濟學邏輯的,城市中有更好的教育培訓場所、更好的工作機會和職業前景,平均收入更高。

在城市中生活雖然疲憊且艱難,但是它卻讓我們有機會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讓我們更加獨立於自己的社會出身。早在中世紀就已經是這種情況了,當時的說法是:“城市的空氣使人自由。”這一法律原則規定,農奴在城牆之內生活了一段規定的時間之後,主人就不能再要求他們回去。城市給予這些人自由,他們可以和孩子們過新的生活,可以賺錢,可以獲取新的權利。直到今天都是這樣:想要有所成就,就要去大城市裡尋找幸福。

不過,人們之所以搬到城市去,還是因為想要尋找和他們一樣的人,和他們興趣相投志同道合的人。城市有足夠數量的人口,讓我們可以建立合作網絡,其中包括企業、協會、組織、保齡球俱樂部、合唱團等。在城市裡,你不必什麼都會,你可以相信合作者的知識和技能,城市生活是一種協同生活,城市人的成功與富裕是建立在相互彌補個人之間的缺陷和不足、共同取得更大成就的基礎上的,城市的成功以人與人之間的共同合作為基礎,他們結成利益共同體,實現各自的能力互補,這是城市的經濟和社會取得成功的原因。

但是不僅僅是這一點:很多人雖然最喜歡同類人,選擇愛好、價值和思維方式相同的朋友和生活伴侶,但是在有些情況下,也會無意識地尋找另外一類人,尋找與自己不同的、在性格和興趣方面與自己相去甚遠的人。城市提供了這種社會多樣性, 從進化角度來說,與陌生人的相遇會讓人們的“生存適應性”也即生存機會變得更好。

其次,人們搬到城市裡的另外一個原因: 城市提供了更好的健康保障。

世界各地,無論是貧窮的國家還是富裕的國家都一樣,能提供全面服務、醫療進步和專家的診所幾乎總是位於大城市和集合城市。通常,在貧窮的國家中,只有在城市裡才能獲得良好的健康教育,很容易得到避孕藥和避孕套,在農村因為生病而搬到鄰近城市的人並不在少數,因為他們想改善他們的治療方案,並以此來改善他們的預後。

最後,城市提供文化和文化多樣性。

如果你去問一下來自歐洲比較大的首都的人,他們在自己的居住地上最注重什麼,那麼你最先聽到的回答經常是:豐富的文化生活。誠然,這種回答往往來自受過教育且經濟有保障的大城市人,晚上去電影院、音樂廳、劇院或者去看歌舞表演,這樣的機會只有大城市才會有。大城市的文化廣度是讓人很難忽視的:博物館和畫廊的展覽,國家舞臺上、廢棄的廠房裡或大街上的戲劇表演,在藝術上自我發展、演奏音樂、跳舞或畫畫的機會。所有這些東西,城市都有高密度的供給,所以幾乎不會限制個人的機會和興趣。與志同道合的人的交流和對藝術作品的共同反思刺激著我們的大腦,對我們個性的塑造產生積極的影響。

“北上廣”悖論:為什麼我們會被城市吸引,卻又想逃離?

蘇黎世歌劇院(瑞士攝影師組合Cortis & Sonderegger)

柏林擁有超過150座劇院、3座歌劇院、180家博物館和超過450家畫廊,此外還有超過2300家酒吧、酒館和俱樂部,以及11200家餐館。而且,沒有關門時間。你可以置身於其中,也可以因為等在外面的這一切的可能性而歡欣鼓舞,是豐富的可能性和家門口的各種各樣的東西使這座城市值得生活。

藝術對城市居民起到了一種綜合性的安慰作用,即使它有時也會引發激烈的爭吵。共同的經歷將城市社會融為一體,文化能打動內心,城市文化的密度和多樣性無疑是城市生活的一個最重要的優勢。因此,城市的劇院和博物館、音樂廳和藝術小舞臺不僅是一種文化使命,也是一種公共衛生使命,它們是“城市優勢”的一部分,是城市能夠促進我們的幸福感和我們的健康的一面,在我們質疑公共文化支出和補貼時,就應該意識到這一點。

理想的城市,是個悖論?

理想的城市該是什麼樣子的呢?它並不是缺少刺激且完全無壓力的城市,另外,只要這個問題缺少主體,也即城市居民,它就不可能有答案。一些人想要更多的綠色,一些人想要更多的劇院,一些人可能想要更加靈活的營業時間,一些人想要更多的警察和電子監控,還有一些人想要更多的非機動車道。但是,在基本標準上大家的要求是一致的:我們要生活在一個能夠養育、保護我們,給我們刺激,而且在我們需要支持的時候不會讓我們孤立無援的城市。所以我們的理想城市或許是這個樣子的:美麗的大樓、生機勃勃的街道、明亮安靜的房子、高效的短途公共交通工具、足夠的空間,在儘可能多的角度都能看到綠色、乾淨、安全、經濟繁榮、文化昌盛的景象且具有歷史內涵。

然而,根本不存在這樣的烏托邦,一個無論何時何地都完全合乎規範的城市——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擁有這樣的完美城市。很多證據表明,理想的城市與整潔、安全和美麗等特點無關,這些有關城市的印象起作用的時間很短,因為它們很有可能不像第一眼看上去那麼理想。那麼與理想的城市有關係的又是什麼呢?

城市對我是有益的,我所生活過的大城市讓我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樣子。但它不是在任何情況下都對我們有益。因此我們應該瞭解,哪些狀況和生活條件使城市變成了我們希望的樣子。我們周圍的事情正在發生變化,因此我們也在發生變化,查爾斯·達爾文曾經說過:“唯有變化才是永恆的。”而我們城市居民就是這句格言的最好證明——當我們參與到城市中並利用它所提供的自由空間時。

因此,離開既定的路線,打破日常慣例,繞個彎,在一些地方停下,逗留一會兒,從車裡出來,騎上自行車或者步行上路——就像一個漫遊者——把城市當作自己的生活背景,把我們周圍的熱鬧場面當成一場可以全身心投入的戲劇。順從和讓步、保持靈活性,我們對這種“理想城市”的要求,應該由我們自己來兌現。城市應該讓我們有好感,它必須尊重我們的外來者身份、我們的不同需求和利益,同時能促進社會發展併為我們在這個社會中提供一席之地。

為了應對城市壓力,需要對周圍的人和城市環境抱有寬容之心,對我們來說,能夠容納完全不同的用戶和用途的地方同時也是能夠激勵我們的地方。這並非完全是巧合,在城市生活的多樣性尤為明顯的地方,城市正激勵著我們。

不同的種族、宗教、性取向和生活方式形成了城市生活所需要的多樣性,它讓人們有家的感覺,只有在這種背景下才能產生像社區這樣的東西,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和周圍的人就我們的環境進行交流。理想的城市不是讓我們一直以同樣的方式熬日子的封閉社區,而是那些能夠刺激我們、要求我們參與到與很多人共享的珍貴的公共空間的城區、街區、街道。每天把自己扔到城市的喧囂中,用善意的眼光一次又一次地看待不完美,這可能會耗費力氣,但是隻有這樣,這座城市才能幫助我們減輕壓力、減少匆忙,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北上廣”悖論:為什麼我們會被城市吸引,卻又想逃離?

[德]馬茲達·阿德里 《城市與壓力》 田汝麗譯 中信出版集團 2020年3月

作者簡介:馬茲達·阿德里,柏林自由大學臨床精神病學資深醫師。2004年,他在夏裡特醫學院擔任臨床精神病和精神療法資深醫師,科學研究主要集中於壓力和抑鬱症;2009年,作為主管在夏裡特啟動了世界健康峰會;2013年,擔任柏林費裡德爾臨床醫學主任。

(編 / 俎燚楠,審 / 任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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