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閱讀者:殘缺的皮囊,豐盈的靈魂——史鐵生《病隙隨筆》


最美閱讀者:殘缺的皮囊,豐盈的靈魂——史鐵生《病隙隨筆》

有個男孩,16歲畢業於清華附小。18歲去陝北下鄉,21歲雙腿癱瘓返京,做過工人,又得了急性腎損傷。28歲開始寫作,41歲罹患尿毒症,靠血液透析維持生命,59歲病逝。

看了這段文字,相信每個人都會為他的不幸遭遇唏噓不已,的確,曾經的他,也絕望過,在一篇文章中他寫道:“雙腿癱瘓後,我的脾氣變得暴怒無常。望著望著天上北歸的雁陣,我會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聽著聽著李谷一甜美的歌聲,我會猛地把手邊的東西摔向四周的牆壁。”

他就是中國著名小說家、文學家史鐵生。

但是,你知道嗎?這個擁有一副殘缺皮囊的人,在短暫而苦難的人生中,留下很多作品。他的作品被翻譯成日、英、法、德等文字在海外出版。他相繼獲得過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魯迅文學獎,52歲時獲得華語文學傳媒大獎,當時的頒獎詞中有這樣一段話:

史鐵生是當代中國最令人敬佩的作家之一。他的寫作與他的生命完全同構在了一起,在自己的“寫作之夜”,史鐵生用殘缺的身體,說出了最為健全而豐滿的思想。他體驗到的是生命的苦難,表達出的卻是存在的明朗和歡樂,他睿智的言辭,照亮的反而是我們日益幽暗的內心。他的《病隙碎筆》作為2002年度中國文學無比重要的收穫,一如既往地思考著生與死、殘缺與愛情、苦難與信仰、寫作與藝術等重大問題,並解答了“我”如何在場、如何活出意義來這些普遍性的精神難題。

《病隙隨筆》是史鐵生的長篇哲思散文,也是他最為經典的作品之一。這是是一部充滿深刻生命體驗的人生筆記。是他從身患尿毒症,接受透析開始,歷時四年時間寫就的,“是在深刻的困境中對神性和人生終極意義所做的一次艱苦卓絕而又輝煌壯麗的追問與眺望。”

今天,就讓我們懷著崇敬的心情,瞭解史鐵生的這本心血之作——《病隙隨筆》。

全書分為六個部分,243則,作者以智慧的筆觸,從生命的困惑和痛苦出發,對每個人都會面對的人生命題進行探尋和追問,審視時代和內心,給人無限的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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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斷的苦難才是不斷地需要信心的原因,這是信心的原則。

在史鐵生看來,有些苦難必須接受,這就是威力無比的現實,就是你不能從中單單拿掉苦難的整個世界。“生而為人,終難免苦弱無助,你便是多麼英勇無敵,多麼厚學博聞,多麼風流倜儻,世界還是要以其巨大的神秘置你於無知無能的地位。”

他清醒地看到“你就是鋼筋鐵骨,還不是荒冢一堆草沒了,你就是金剛不壞之身,還不是沉舟側畔千帆過,那無限的消息,不把任何一尊偶像視為永恆,唯愛願與人間翱飛飄繚歷裡千古而不死。”

正是心中這份愛願,讓他在生活終極的苦難中不丟掉信心,永葆希望。俄羅斯思想家弗蘭克《生命的意義》中的一句話“生命的意義不是被給予的,而是被提出的。”更讓作者悟到,生命的意義本不在向外的選取,而在向內的建立,那意義由精神所提出,也由精神去實現。曾消散於宇宙之無邊的生命意義聚攏起來,迷失與命運之無常的生命意義聰慧起來,受困於人之殘缺的生命意義終於看見了路。

作者把自己的生命意義定位於與先賢的思想匯合,達到生命應有的高度,這成為他一生的追求,他生命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輪椅和病榻上度過,但他的思想卻飛揚飄搖找到了他的知音。“每一個人都得從頭尋找生命的意義。只有在這尋找中才可能與前賢匯合。只有當走過林莽,走過激流,走過深淵,走過思悟以上一向的艱途,步上山巔你才能說繼承。若在山腰止步,登峰之路豈不又被埋沒?幸有世世代代不懈的攀登者,如西西弗斯一般重複著這樣的攀登,才使夢想照耀了實際,才有信念一直繚繞於生活的上空。”

殘缺的皮囊怎能扼制他自由的心魂漫遊在世界和人生的無疆之域?他看得比別人更遠更透徹:“生命的意義就像浩瀚音樂中的一個音符,一個段落,孤立看他不知所云,唯在整體中才能明瞭它的意義。”

他手無寸鐵,卻像一個英勇的戰士:“你來了,你掉進了一個有限的皮囊,你的周圍是隔膜,是限制,是數不盡的牆壁和牢籠,靈魂不堪重負,於是呼喊,於是求助於藝術,開闢出一處自由的時空以趨向那無限之在和終極意義。”於是,他以寫作來解除壓迫靈魂的負擔。

孟子以“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身,所以動心忍心,曾以其所不能。”來詮釋苦難的意義,漢代使節蘇武被困塞外“渴飲雪,飢吞氈”仍心如鐵石堅,用行動註解苦難面前的堅韌。對於苦難中的史鐵生,信心是內心的篤定,是歷經萬難的從容和勇氣。

二、文學要像偵探,從流暢的秩序裡聽見聲音,在熟悉的地方看出陌生。

作者謙遜地認為,自己僅僅算一個寫作者:“我只是走得不明不白,不由得嘮叨,走得孤單寂寞,私下裡張望,走得觸目驚心,便向著不知所終的方向祈禱。”

他渴望社會尊重每一種聲音,不要像詩人西川的詩中說的“歷史僅記錄少數人的豐功偉績,其他人說話匯合為沉默。”他熱切地讚美每一個來自鮮活個體的消息“那是天地間最自由的一篇思緒呀,是有限的時空中響徹的無限呼喚。給它風采,給它浪漫,給它鬼魅與神奇,給它虛構的權利去敲碎現實的呆板,給它荒誕的邏輯以衝向這個既定的人間……”而且不止一次“我聽見四周巨大無比的夜的寂靜裡,全是那深隱、細弱、易於破碎的萬千心流在喧囂,在聚會,在呼喊,在訴說,在走出白晝之必要的規則而進入黑夜之由衷的存在。”

他強調寫作貴在真誠,不僅是去挖掘真理,也是去發揚生命的難以捉摸,微妙莫測和不肯定性。他認為人需要寫作與需要愛情是一回事,甚至把寫作比作一種“偷看”——寫作,便是迫於社會美德的圍困,去偷看別人和自己的心魂,偷看那被隱藏起來的人之全部。它提醒著人的孤獨,呼喚著人的敞開,並以愛的祈告去承擔人的全部。“在一個孤獨的位置上期待著別人,以一個孤獨的音符而追隨那浩瀚的音樂,以期生命不再孤獨,不再恐懼……”形象地寫出作者的寫作初衷和心理預期,想一想,你我不正是這樣嗎?

由此,作者延伸至藝術的魅力。“就靈魂的期待而言,它強大並且堅韌。勝敗之勢從不屬於它。他就像梵高的天空和原野,燃燒,盛開,動盪著古老的夢願,所有的現實都因之顯得謹小慎微,都將聆聽它對生命的解釋,因而我在《向日葵》的後面常看見一個赴死的身形,又在有《有松樹的山坡上》聽見亙古迴盪的鐘聲。”所以,他堅信,狹小殘缺的皮囊無法阻止他的靈魂在那遼闊的存在匯合,與愛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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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警惕“殘疾情結”的暗算,放棄自卑,同時放棄怨恨。

作為一個殘疾人,史鐵生更深地體驗過一些負面情緒,但他走出了禁錮他的精神桎梏,擁有了超脫和豁達。 他的秘籍就是愛,是愛情也超越愛情。

他說,自卑開始於這樣的時候:你的意識醒來了,看見自己被侷限在一個小小的軀體中,而在自己以外世界是如此巨大,人群是如此龐雜,自己彷彿囚徒。

人是需要同類的,這樣的需求和尋找永遠沒有停止,儘管“愛很艱難,心魂的敞開甚至危險,他人也許正是你的地獄,那兒有心靈的傷疤結成的鎧甲,有防禦的目光著稱的刀劍,有語言排布的迷宮,有笑靨掩蔽的陷阱。當然,在那後面,仍有孤獨的心在顫慄,仍有未息的對溝通的可怕。”

因為相信,這世間一定有和我們一樣的人在,尋找就一直在延續。“愛,原就是自卑棄暗投明的時刻。自卑,或者在自卑的洞穴裡步步深陷,或者轉身,在愛的路途上迎候解放。”

命運不公時不要埋怨,把握好心理和精神領域的防線。馬丁.路德.金說:“切莫用仇恨的苦酒來緩解熱望自由的乾渴”。作者悟出其中內涵以往的壓迫,歧視,屈辱所造成的最大遺憾就是怨恨的蔓延。就是這“殘疾情結”的蓄積,蓄積到湮滅理性,看異己全是敵人,以致左突右衝反使那羅網越收越。被壓迫者,被歧視或忽視的人,以及一切領域中弱勢的一方,都不妨警惕一下這一“殘疾情結”的暗算。

看見苦難的永恆——唯此才能相信愛是人類唯一的求助。這愛,非居高的施捨,乃謙恭的仰望,接受苦難,從而走向精神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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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我是我印象的一部分,我的全部印象才是我。

史鐵生不僅探究生命意義,也在追尋生存價值的永恆。他明白個體有自我價值,也有外界薰陶而賦予的價值“那路途中的一切,有些擦肩而過,從此天各一方,有些變永久住進我的靈魂,雕琢我,塑造我,錘鍊我。融入我而成為我”

那麼,我們存在是為的什麼?當肉身消失,我們“輕輕地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們曾經豐富多彩的記憶、情感,不為人知的秘密怎麼辦?都湮滅在歷史的塵煙中嗎?

史鐵生說,不是的,“生命是永恆的消息賴以傳揚的載體。它是什麼,它就傳揚什麼消息。”“那愛原或那靈魂,他既不消失,它就必須以我而在,以我而問,以我而思,以我為角度去追尋那更古之夢。”因為我在,這樣的意義就將永遠地被猜疑,被描畫,被建立,永無終止,這就是“我在故我思。”

他呼籲我們諦聽或仰望那更為高貴的消息。在千變萬化的角色與境遇中實現心魂的自由。

這就是史鐵生,以上就是他於生命最困頓時得出的生命徹悟。

《病隙隨筆》讓我們看到,這個偉大的靈魂,他始終堅定地居住在自己的內心,追索人之為人的價值和光輝,堅定地向存在的荒涼地帶進發,堅定地與未明事物作鬥爭,這種勇氣和執著,深深地喚起了讀者對自身所處境遇的警醒和關懷。

這高昂而豐盈的靈魂豈是殘缺皮囊可以束縛和壓制的,一經噴薄而出,也必將光耀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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