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他會出事，我說什麼都不會讓他去，明明說好了今年不加班的，要陪我們好好過年的……”張建華妻子周菊慧哽咽地無法言語。
“如果張老師沒有走，疫情結束後，他說會帶我們去關山牧場玩，可牧場裡的草長起來了，他卻不在了。”門家村衛生室鄉村醫生任小芳淚眼婆娑。
可惜，沒有如果。
2月3日中午，咸陽市旬邑縣湫坡頭鎮衛生院公衛科科長張建華，因心臟病突發昏迷在工作崗位上，2月5日，經搶救無效不幸去世，年僅49歲。
這位連續26日奮戰在疫情防控一線的“戰士”，離開了時刻掛心的防控工作，這位心疼同事身體兼職司機的“工作狂”，放下了接送大家的未竟任務，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日前，張建華被陝西省衛健委追授“三秦最美醫務工作者”稱號。
疫情發生前，張建華（中）與村民在一起。
妻子心疼：問他啥時回來，他總說工作要緊還是回家要緊？
從湫坡頭鎮衛生院開車至西窪村，張建華回家的路程只有3分鐘。1月9日，請了病假的他提前一天返崗，之後連續工作至2月3日，26天的時間裡，他回家的次數僅有3次。
“每次回來，他就摸摸老孃的炕，逗逗院裡玩耍的孫子，跟我說給家裡多消毒，簡單幾句，就急匆匆去單位了。三十晚上，他在家裡吃完餃子，給老孃和孫子發了壓歲錢，就又急慌慌地跑去值班了，咋說都不聽。”說起拼命工作的丈夫，周菊慧埋怨的言語中更多的是心疼與不捨，“我有時打電話問他啥時候回來，他總說等忙過了這段時間再說，我反覆勸他回來歇著，說多了人家就生氣了，跟我說‘工作要緊還是回家要緊？’”
張建華（右一）為村民測量血糖。
張建華患有擴張型心肌病和腳部骨質增生，由於平時工作忙碌，他一直抽不出時間去省市醫院看病。2019年12月底，他感到身體不適，自己默默地服藥緩解，在家人和同事的再三催促下，他才“被迫”請了15天病假，在陝西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住院治療。可未等病假結束，見自己病情稍有好轉，他就匆匆辦理了出院手續，於1月9日，提前一天返崗工作。
1月29日下午，張建華在家中待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又急匆匆地回到工作崗位。
周菊慧心中委屈，便打電話怪他，“你過年也不在家住一晚，整天在衛生院裡值班，幾天都沒一個電話，你身體到底怎麼樣了，醫生說了不能勞累。”
面對妻子的指責，張建華心懷愧疚地回信息說：“沒問候你是我的不對，可這幾天全院職工24小時堅守崗位，並且這是我的主要工作職責，我不能回家住。你把孩子照顧好，衛生勤掃一下，多消毒，保持乾淨，照顧好自己……”誰承想，短短的一個小時，卻成了張建華在26天裡與家人最久的一次相聚，也是最後的一次團聚。
2月2日晚上9時，是周菊慧最後一次見到丈夫。趕著回村的張建華，未進家門，直接跑進家對面的村衛生室，“我回來接村醫輪班。”家門口的這句簡單交待，成了張建華給妻子的臨終遺言。
2月5日，經多方搶救無效，張建華永遠離開了他深愛的衛生防疫工作。
如今，提起最後一次責怪丈夫的電話，周菊慧既傷心又後悔，她怎麼也沒想到，看似普通的夫妻吵嘴，竟成了兩人的永別。“這些天，我整天看我倆的微信對話，聽他的語音留言，總感覺他還在。”看著丈夫的遺照，周菊慧泣不成聲。
在給妻子的微信裡，張建華還留有這樣一段話：“除夕沒有和你們一起過年，正月十五，你給咱家買個大燈籠掛到門口，讓媽心裡也高興點。再給孫子買個電燈籠，我一定回來陪你們過元宵節。”
“我爸工作了一輩子，幾乎沒出門旅遊過。只有我在河北當兵時訓練受傷，他來部隊看我，那是他唯一出的一趟遠門。除此之外，我帶他逛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馬嵬驛、袁家村了。我還想著給他換車，買房子，帶他去北京，去雲南，好多好多的想法都沒來得及實現呢……”於張強而言，“子欲養而親不待”是他心中最痛的遺憾。
群眾感激：因為他，我們家看病借下的錢還清了！
2017年12月, 旬邑縣對貧困戶進行第二次兜底補償，張建華帶領所有鄉村醫生逐村排查貧困戶，太堡村的曹紅偉成為此次排查到的貧困戶之一。
當年8月，患有“帕金森綜合徵”的曹紅偉病情忽然加重，被送往西京醫院做手術治療，手術費一次性花費了13.2萬元，出院時，合療僅報銷了2.7萬元，而這剩下的10多萬元，是曹紅偉的七旬老母親到處求借得來，這筆債，對於因病致貧的曹家，無疑是雪上加霜。
經過詳細排查，張建華髮現曹紅偉符合“二次兜底補償”的條件。一天夜裡，張建華與同事開車進入太堡村，為曹紅偉發放了“二次兜底補償款”7.8萬元。簽字時，看到曹紅偉無法正常寫字，於是張建華握著曹紅偉的手，幫他寫下自己的名字，並將數好的錢交到他手中。
看到天色已晚，張建華又開車將曹紅偉送回家中，並將錢替他放入櫃中。走前，張建華握著曹紅偉的手叮囑道：“把錢收拾好，記得按時吃藥，注意身體，沒事的時候多運動運動，鍛鍊下身體。”說罷，這才放心帶門離開。
“張科長真是給我家幫了大忙了。這下好了，看病借下的錢就基本還清了，政府的好政策讓咱享受上了！”曹紅偉的母親吳玉蘭難掩激動的心情。
健康扶貧，責任重、工作量大，張建華卻對這項工作付出了數倍的熱情和心血。作為旬邑本地人，他最大的心願就是讓鄉親們有地方看病，能看得起病、少得病。為了讓全鎮因病致貧的群眾能夠及時享受健康扶貧政策，張建華帶著他的服務團隊，拖著患有骨質增生的腳，每家每戶去解釋政策。很多次，工作結束已是傍晚時分，鄉親們用感激的目光望著他跛行的身影在山樑溝峁間緩緩歸去。
湫坡頭鎮有2萬多名群眾，是旬邑縣人口第二大鎮。為了規範管理群眾檔案，2016年上半年，張建華率先提出用顏色分類標識管理法進行檔案管理，有效提高了各類資料查找的速度與準確率。很快，該項管理方法在全縣展開運用，並在全省統一的管理方式上逐漸細化完善。
基層衛生工作頭緒繁雜，張建華卻能專業地掌控，且做得到位。多年來，他為全鎮992戶建檔立卡貧困戶建立了健康扶貧檔案，完成了15個村的慢性病篩查、居民健康檔案、健康扶貧、預防接種等15項工作。同時，保證全鎮6000餘戶群眾的孩子按時接種，也是張建華最為重視的工作之一。
對此，湫坡頭鎮北崖頭幼兒園園長孫銀娥看在眼裡。從2003年參加工作起，張建華就為北崖頭幼兒園的孩子們做衛生健康服務，孩子們從最早的“張叔叔”，叫到了最後的“張爺爺”。
17年的相識，讓孫銀娥早就將張建華當做自家兄弟來看。“每個季度，他都會到園裡來，翻看孩子的健康卡，檢查幼兒園的晨午檢記錄，還給孩子們帶來卡通衛生宣傳畫，教他們要講究衛生、勤洗手，孩子們都特別喜歡他。好好的人，怎麼說走就走了……”聽聞張建華離世的噩耗，孫銀娥像失去親人般悲痛。
同事痛心：他心疼我們的身體，可為啥忘了自己！
“院長，我回來了！”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湫坡頭衛生院院長燕西峰抬頭看去。1月8日，離病假結束還有一天，張建華已急不可待地趕回單位。“春節假期我來值班，之前休假時同事們替我做了許多事情，不能再麻煩大家了。而且，我是本鎮人，離家近，值班最方便。”燕西峰擔心張建華的身體還未恢復，但卻拗不過他的堅持。
第二天上午，張建華憂心忡忡地坐在辦公室，陸續來上班的同事向他打趣問候，他卻鄭重其事地向大家警示道：“住院時，有病友言語間說到，武漢出現了群體性不明原因肺炎，大家不要輕視，這次應該沒那麼容易。馬上要過年了，你們放假後還是別亂跑了。”此時，新冠肺炎疫情還未產生全國性暴發，但憑著多年的防疫經驗，張建華早已預見了事情的嚴重性。
疫情發生後，張建華主動承擔起消殺工作。
1月20日，湫坡頭鄉醫群裡發出一條信息：“最近由於外地返鄉人員較多，請大家這幾天接診時多注意流感病人，避免醫療事故發生，凡是針對醫療事故方面的，請打電話與我聯繫，我在值班。”隨後，一條又一條疫情防控信息從張建華的微信裡陸續發出。
1月21日，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在旬邑縣全面展開，張建華又毅然請命：“我參與過非典防疫，我有經驗，我值班最好！”燕西峰擔心他的身體，他卻轉頭為其寬心：“我的身體我知道，能行！”
“祝大家度過一個健康快樂的新春！”1月22日，新冠肺炎防控工作部署會後，張建華像往年一樣祝福了全體村醫。此時，覺察他狀態不佳，湫坡頭鎮衛生院原院長馬萬興擔心地問了幾句，可張建華卻笑著說：“老毛病了，每年冬天都這樣，住了兩禮拜院，身體已經鬆快了些。”與張建華共事多年的馬萬興心裡清楚，很少休假的老下屬，這次又把健康排在了工作之後。“建華過去總說，要盡心盡力把工作幹好，別讓群眾罵咱們，讓這份工資掙得踏實。”
1月23日，新冠肺炎疫情防疫戰在全國打響。一週後，湫坡頭衛生院接到檢查點24小時值班通知。
“女同志上白班，男同志上夜班。”為了保障大家安全，張建華又請纓駕駛救護車每天接送值班人員。“請各衛生室人員做好衛生防控值班應急準備狀態，為了旬邑人民身體健康不被新冠肺炎傳染，請大家奉獻出自己的英雄本色，準備衝鋒陷陣吧！”鄉醫群裡，張建華充滿鬥志的狀態，完全不像一個剛出院的病人。
張建華（右一）在疫情監測點。
2月1日，大雪。村醫任小芳開始在檢查點值第一天班。早上8時，張建華開車到任小芳家中接她值班。“身體咋樣了？昨天電話上就給你說，如果不舒服就給你不排班了，身體要緊。”“張老師，我可以值班，身體好多了。”聽到任小芳的答覆，張建華仍不放心，開車來回跑了多次，陸續為任小芳她們送去了軍大衣、棉被褥、暖手寶、方便麵，以及各類消毒用品，並反覆叮囑她們戴好口罩，做好防護。
送完值班人員，張建華又開始在各村張貼防疫橫幅，查看返鄉登記，教育群眾防護，配送消毒液。看著張建華忙碌的身影，同事王珊珊不忍地勸說：“忙了大半天了，你晚上還要接送值班的同志，咱們休息吧，剩下的明天再幹！”可執拗的張建華卻不願停下，直至接送值班人員任務結束，而彼時，已是夜裡10時。
2月3日上午，同往日一樣，往返檢查點，打掃辦公室，噴灑消毒液，發放宣傳冊……重複的工作，重複的一天，重複的忙碌，一切沒有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張建華倒下的那個瞬間……
“他總怕我們辛苦，總讓我們注意身體，那麼細心暖心的一個人，為啥就不知道自己辛苦，不注意自己的身體……”抱著懷中熱乎乎的暖手寶，任小芳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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