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淨翁啟功,三絕詩書畫,博通雜學,頭銜大把,卻稱只是一名教師

啟功先生是當代著名書畫家,此外,他還有很多頭銜,教育家、古典文獻學家、鑑定家、紅學家、詩人、國學大師。啟功先生在傳統文化領域中涉獵廣泛,博通多門學科,研究成果豐碩,是令人敬仰的學者,好友黃苗子還稱啟老為“文通先生”。

普通人對於啟功的瞭解,多停留在他著名的書畫作品上,其實這僅僅是啟先生的一個側面。為了全面介紹啟功的生平及其在各個領域的研究成果,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退休教授趙仁珪撰寫了一本《啟功評傳》,對啟功進行了全面系統的評價。

趙仁珪教授是啟功的第一批研究生之一,追隨啟功近30年,長期致力於“啟功研究”課題。他不但熟悉啟功的學術成果,更熟悉生活中的啟功。所以,他在這本《啟功評傳》中,力圖把一個“全的啟功、真的啟功、活的啟功”展現給讀者。


堅淨翁啟功,三絕詩書畫,博通雜學,頭銜大把,卻稱只是一名教師

堅與淨,終生追求的品格

啟功給自己的住處命名為“堅淨居”。這個名字取自他所收藏的一方硯臺,那是康熙皇帝用過的一方端硯,刻著康熙御銘“一拳之石取其堅,一勺之水取其淨”

“堅淨”可以說是對啟功品格的準確寫照。

“堅者,堅韌剛直;淨者,清白純淨。二者合一,即將水淨之純潔與石堅之風骨鑄成一種崇高的人格。”

趙仁珪把啟功的一生劃分為三部曲:幼時孤露,中年坎坷,晚年逢春。啟功能夠跨過前半生的磨礪,最終迎來晚年的人生和事業高峰,靠的就是“堅淨”的品格。


堅淨翁啟功,三絕詩書畫,博通雜學,頭銜大把,卻稱只是一名教師

啟功剛滿一週歲時,他的父親恆同就為因肺病去世了,幼年啟功的生活和啟蒙教育只好依靠曾祖和祖父的幫助。不幸的是,啟功十歲那年,曾祖父也去世了,生活再次陷入困境。此後,啟功與母親、姑姑一家三口,都依靠祖父門生籌集的援助款維持基本生活。雖然家道衰敗,生活清貧,但啟功從未抱怨,始終珍視學習機會,勤奮地向所有結識的老師們學習古文、詩、書、畫等各方面的學問,打下堅厚的文學藝術基礎。

啟功十八歲時,這筆援助款用盡,啟功不得不從匯文中學輟學。不久,啟功遵從母命迎娶了賢惠善良的妻子章寶琛,努力扛起一家四口生活的重任。之後,啟功結識了恩師陳垣,並在陳垣的幫助下三次進入輔仁大學執教,不但解決了生活上的困難,更走上了教學與研究的職業道路。

其實,啟功家世顯赫,是雍正皇帝的第九代孫。然而,高貴的皇族血統不但沒給他富裕的生活、優越的前程,反而在特殊時期給中年的他帶來比別人更多的麻煩。所以,啟功常說:“我姓啟名功,不吃祖宗愛新覺羅的飯,不沾祖宗一分錢的光,不當八旗子弟。”

終其一生,啟功始終自力更生,在學問上取得的成就都依靠勤奮刻苦和堅持不懈。

在“中年坎坷”階段,啟功在職業上遭受了多重打擊,降職、降工資,生活愈加艱辛。然而,他並沒有因此一蹶不振,反而化磨難為機會,比如他借抄報的機會,繼續苦練書法,偶爾還會忙裡偷閒,隨手拿張紙畫幅小畫,以此來調整情緒,愉悅身心,暫時忘記煩惱。在母親、姑姑尤其是妻子病逝的痛苦時期,啟功作詩來抒發對親人的沉痛悼念和思念之情。


堅淨翁啟功,三絕詩書畫,博通雜學,頭銜大把,卻稱只是一名教師

啟功的前半生,多經坎坷與磨難,但他總是憑藉其堅忍不拔的精神,度過一個個難關。更可貴的是,他不但能以“堅”對抗磨難,更能以“淨”平和心態。他始終保持純淨的內心,看淡苦難、更看淡給他帶來苦難的人,不抱怨、不計較,胸襟廣闊。

啟功曾在恩師陳垣的幫助下三進輔仁大學執教。其實,前兩次都是因為學歷不高被張懷解聘。但他從未因此記恨張懷,而是感激張懷的做法變相激勵了自己更加奮發向上。所以,張懷死後,啟功誠意地送上輓聯:“玉我於成,出先生預料外;報君以德,在後死不言中”

在晚年逢春、迎來事業高峰的時期,啟功仍然堅守著“堅淨”的品格,正直、清白,不卑不亢,堅守底線,又不失人情味兒。

啟先生晚年名滿天下,許多陌生人慕名而來,有的想求一幅啟先生的字,有的甚至只想見一下真人。如果有人以權勢壓人或以財物誘惑,啟功只會直白地拒絕,從不怕得罪這些人。相反,在參加活動時,他願意送字給那些勤勞樸實的普通職員,以此鼓勵他們。

“堅淨”是啟功一生堅守的品格追求,不論前半生的坎坷磨難還是晚年的功成名就,啟功始終保持一顆“堅淨”的心,笑對苦難、看淡名利,做真實的自己。


堅淨翁啟功,三絕詩書畫,博通雜學,頭銜大把,卻稱只是一名教師

博與融,深研藝術,自成風格

啟功在詩詞、書法、繪畫、鑑定等方面都深有造詣。這些令人佩服的成就,都得益於他在學習中善於博採眾長和融會貫通。在模仿前人、不斷揣摩和多加練習的基礎上,最終形成自己獨特的創作風格。並且,他從不把不同的藝術完全獨立開來,比如詩、書、畫,而是將其熔於一爐,互為補充,相得益彰。

首先說“博”。啟功學習每一種藝術時,都願意主動向不同的老師、專家學習請教,轉益多師。另外,還會花大量精力去學習、研究古人的作品。“博”的背後,是超出常人的“勤”。

為了學習繪畫,啟功先跟隨賈羲民學習“外行畫”,後又跟隨吳鏡汀學習“內行畫”,另外也深受傅心畲、溥雪齋、齊白石等人言傳身教。溥雪齋認為書畫藝術當以詩為先,提倡學畫先學詩的主張,也深刻影響了啟功。

為了學習詩詞,啟功首先背誦了大量古詩。《詩經》、漢魏六朝詩、唐宋詩詞、元明清詩詞、近現代詩詞中的許多首,都背誦了下來。並且,他不僅僅是挑選名篇來背,一些優秀但冷僻的詩作,他同樣背了下來。

為了學習鑑定,啟功常跟隨賈羲民到故宮,邊看古人作品邊聽賈先生講解畫的風格、意境等知識,又跟吳鏡汀學習古代著名畫家的筆墨手法、獨特風格,從用筆、風格上判斷作品是否屬於相應畫家的習慣。另外,還跟琉璃廠的民間高手蘇惕甫、李孟冬、孫仲連等老師學習了很多實物鑑定知識。

在學習每一種藝術和學問的時候,啟功都能博採眾長,從多位老師身上學習,從眾多作品中學習。


堅淨翁啟功,三絕詩書畫,博通雜學,頭銜大把,卻稱只是一名教師

其次是“融”。在“廣於借鑑,天然消化”的基礎上,融會貫通,逐漸形成個人的創作風格,。“融”的過程,同樣需要“勤”,要經過大量練習,還要多思考、多揣摩,才能不斷精進。

在繪畫方面,早期啟功以臨摹仿意入手,磨練筆墨功夫。啟功年輕時所臨的沈士充《桃源圖》,還在題跋中寫明“擬元人筆意”。積累多了以後,兼容各家、融於一體,在師法古人的同時,又有所創新,就像《江山晚霞》中以紅色山林為主色,對色彩的運用非常大膽,最終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在書法方面,啟功自幼隨祖父習字,初學歐顏,臨《九成宮醴泉圖》、《多寶塔碑》,後又將趙孟頫的《膽巴碑》、董其昌的字、《張猛龍碑》等逐一臨摹,最終形成了 “啟體”,有著“發纖穠於簡古,寄至味於淡泊”的大美。趙仁珪評價“啟體”特點,“娟秀雋永,外柔內剛,流麗優美,自然灑脫,結字端莊而力求超逸,點畫信手而流暢自然,整體書風挺拔而嫵媚,既充滿了自然的活力與生機,又洋溢著濃厚的書卷氣、文人氣”。

啟功的字有“書卷氣、文人氣”,啟功的畫也是“文人畫”。啟先生講過:“教授我繪畫的老師都是文人,我的畫也是傳統意義上的典型文人畫”。啟功的畫長於“以畫中景傳畫外情”,透著詩意。這也顯示出,啟功在詩書畫三種藝術上同樣是融會貫通的,其作品中自然流露出其深厚的學識素養。


堅淨翁啟功,三絕詩書畫,博通雜學,頭銜大把,卻稱只是一名教師

謙與諧,學問大師的真性情

啟功富有才情,在學問研究上也常有獨到見解。他一生作品豐富,有一些是嚴肅專業的學術研究成果,包括《古代字體論稿》《詩文聲律論稿》《漢語現象論叢》等,還有大量詩、書、畫等藝術作品。

啟功知識淵博,記憶力驚人,和人交談時,許多知識常常能脫口而出,完全不需要查閱,簡直是“活電腦”。他的好友黃苗子說過,“啟先生有個百寶箱,他是高興時露一角給人看,誰也沒見過這個箱子裡到底藏有多少寶物”。

即使在學問上再淵博,日常生活和工作中的啟功卻非常謙和且風趣幽默,這正是這位學問大師的真性情。


堅淨翁啟功,三絕詩書畫,博通雜學,頭銜大把,卻稱只是一名教師

啟功晚年講課時,常常用這樣一段幽默的開場白:“某人著書立說,可稱為‘某說’,如千家注杜詩,有‘仇(兆鰲)說’‘錢(謙益)說’等。當年胡適曾套用之,自謔為‘胡說’。我是滿族,滿族在古代被稱為胡人,因此所講所說可以稱為‘胡說’,而且是真正的胡說”。等到後來他因為眼底黃斑病變影響了視力,又在“胡說”後面加了個“瞎說”。這樣謙虛幽默的開場白,一下子拉近了他跟聽眾和學生的距離,順利活躍了全場氣氛。

除了許多用詞、用典、韻律非常講究的雅詩之外,啟功還經常創作一些類似“打油詩”的詩文。這些詩文通俗有趣,卻絲毫不輕浮油滑,更顯出啟功歷經磨難後的雲淡風輕和達觀通透的人生智慧。


堅淨翁啟功,三絕詩書畫,博通雜學,頭銜大把,卻稱只是一名教師

啟功的《自撰墓誌銘》就是典型的一例:“中學生,副教授。博不精,專不透。名雖揚,實不夠。高不成,低不就。癱趨左,派曾右。面微圓,皮欠厚。妻已亡,並無後。喪猶新,病照舊。六十六,非不壽,八寶山,漸相湊。計平生,諡曰陋。身與名,一齊臭。”

這篇《墓誌銘》看起來簡單詼諧,實際上,這是他在失去了生命中最為親密和重要的母親、姑姑、妻子、恩師之後創作的。可想而知他受到了多大的打擊,但他把內心所有的悲痛都隱藏在了幽默的文字之下。

啟功作了許多這樣詼諧的詩文。但他的幽默絕不是刻意抖機靈、耍小聰明。他的幽默中包含著曠達的胸襟、深刻的哲理、悲情的表達、深厚的學問、超凡的才氣和生活的體驗。那是大智若愚的樸素表達。


堅淨翁啟功,三絕詩書畫,博通雜學,頭銜大把,卻稱只是一名教師

啟功淡泊名利,即使擁有再多榮譽和頭銜,他最看重的仍然是教師的本職工作。他說,“那些寫寫畫畫的事,都是邊邊角角,不值一提,我真正的職業、稱謂只是教師。”

他熱愛三尺講臺,關心學生。曾經,他講課講得意猶未盡,學生也聽得興起,為了不耽誤後面課程,於是把課堂搬到宿舍去,縱橫捭闔、旁徵博引,講個痛快。他給學生留下的最難忘的印象,是眯著眼的、孩子般的微笑,和一手漂亮的板書。他的學生,上到與他年齡相差無幾,下到小他七十來歲,與他的關係都非常融洽。

啟功為北師大擬定了校訓,“學為人師,行為世範”,這也是對他本人教學生涯的概括。

趙仁珪在《啟功評傳》中的確展現了一個真實的、鮮活的啟功:品格堅淨,學識淵博,淡泊名利,詼諧幽默中盡顯真性情,是一個充滿人情味兒的學問大師,也是一個純粹的教師。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