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聯儲的敵人不僅是跌跌不休的股市，還有加速傳播的新冠病毒，以及因經濟停擺引發的一系列社會民生和美國式兩黨政治等問題
圖/ 法新
文 |《財經》特派記者 金焱 發自華盛頓
在疫情夾帶下，資本市場繼續承壓，全球各地都開始為經濟損失買單。美國股市市值在過去幾周內已蒸發了大約三分之一，美聯儲於當地時間3月23日發表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聲明表示，將致力於在這一充滿挑戰的時刻使用其全部工具來支持美國經濟，從而促進其最大就業和價格穩定目標。
正如美聯儲所言，它調用了幾乎所有的政策工具——開啟無限量、無限續杯式的量化寬鬆（QE），購買國債和住房抵押支持證券(MBS)。
美聯儲對陣的是全球疫情蔓延加速，其中美國疫情也日益嚴重。3月23日，世界衛生組織表示，幾乎蔓延到世界每個國家的新冠病毒疫情正在加速蔓延，全球病例數量超過35萬，死亡人數超過1.5萬人。“大流行正在加速，”世衛組織總幹事譚德塞在日內瓦總部舉行的新聞發佈會上說。“從第一個報告的病例開始，用了67天的時間來達到10萬例，達到第2個10萬例用了11天，達到第3個10萬例只用了4天。”
在美聯儲無上限QE計劃公佈之後，美債迎來暴漲，各期限國債收益率大跌。美國三大股指則依然全線低開，道指盤中跌近千點，隨後有所反彈。盤中三大股指大幅波動，道指最終收跌近600點，蘋果公司市值跌破萬億美元。截止收盤，道指收跌582.05點，跌幅3.04%，報18591.93點；納指跌18.85點，跌幅0.27%，報6860.67點；標普500指數跌67.52點，跌幅2.93%，報2237.40點。
評級機構穆迪公司（Moody's）旗下穆迪分析（Moody’s Analytics ）首席經濟學家馬克·贊迪（Mark Zandi）對《財經》記者指出，美聯儲把所有能動用的工具都用上了，以此來穩定金融市場。美聯儲的決策者不僅恢復了金融危機中使用的不同信貸工具，還在發明新的工具。但全球投資者仍然對美聯儲能否成功持懷疑態度，同時在等待國會和特朗普政府採取行動，提供實質性的財政刺激措施。即使一切如願，決策者還會繼續面臨挑戰：只要疫情持續，美國企業關門，他們就需要繼續努力，想辦法支撐經濟和金融體系。
與此同時，全球經濟衰退的現實已經在逼近。當地時間3月23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表示，目前新冠疫情造成的人員損失已經無法估量，全球更應攜手共同應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總裁表示，2020年全球經濟增長或將出現衰退，至少像金融危機一樣糟或更糟，但我們期待2021年能夠出現反彈。
約翰霍普金斯大學（Johns Hopkins University）的數據顯示,美國目前已有超過3.5萬例確診病例。在美聯儲宣佈了“無限式”資產購買計劃的同時，更多對財政計劃提振經濟的期待卻再次落空。在不到24小時內，美國財政支出刺激法案兩次未能獲得投票通過。
美聯儲走上激進之路
疫情對經濟和市場的影響仍然在人們的感知中，美國未來幾天會有製造業、服務業以及申領失業救濟金的數據公佈，這些數據會顯示美國經濟所遭受打擊的嚴重性。高盛預測，美國的失業率可能會在第二季度上升到9%。美國勞工部3月19日公佈的數據顯示，這一數字已從此前一週的21.2萬大幅增長到28.1萬。美國銀行和高盛預測，3月26日即將公佈的數據則可能達到二三百萬人，很可能會創下歷史最高水平。
在疫情持續的同時，美國經濟需要的政府救助規模也在不斷增長。全球市場繼續經歷自金融危機以來最嚴酷的挑戰。美聯儲延續了近來的激進應對模式，通過解決國債和代理抵押支持證券的市場壓力來支持信貸向家庭和企業的流動。多位華爾街人士對《財經》記者指出，美聯儲的操作是看到了潛在的流動性危機，直接向信用債市場投放流動性。
花旗集團前全球外匯主管、深數宏觀（DeepMacro）的聯合創始人兼CEO傑弗瑞·楊（Jeffrey Young）對《財經》記者表示，各主要央行都在與流動性問題作鬥爭。從根本上說，通貨膨脹的放緩使各央行採取行動的餘地加大。
在先後採取了大幅降息、回購、QE等操作釋放流動性之後，為緩解市場恐慌情緒，在3月23日開盤前大約一個小時，美聯儲宣佈了宣佈廣泛新措施來支持經濟，包括開放式的資產購買計劃，即本週每天都將購買750億美元國債和500億美元機構住房抵押貸款支持證券。每日和定期回購利率報價利率將重設為0% 。此外，美聯儲表示，預計很快將建立一個大眾商業貸款項目(Main Street Business Lending Program)，以支持向符合條件的中小企業發放貸款。
分析師表示，此次美聯儲推出了三個新工具：支持企業和家庭信貸，將提供高達3000億美元的新融資。其中，財政部將利用外匯穩定調節基金（ESF）向這些機構提供300億美元的股本。
新工具之一是在一級市場信貸安排（PMCCF），設立SPV向投資級公司發放貸款（提供為期4年的過渡融資，借款人可選擇前六個月推遲支付利息和本金）；
新工具之二是在二級市場信貸安排（SMCCF），設立SPV在二級市場上直接購買投資級美國公司債券及ETF；新工具之三是定期資產支持證券貸款工具（TALF），設立SPV向AAA級ABS的發行商提供支持，ABS的標的資產包括學生貸款、汽車貸款、信用卡貸款、小企業管理局擔保貸款以及某些其他資產。
美聯儲還宣佈了一項技術變革，以支持美國經濟並允許銀行繼續向信譽良好的家庭和企業提供貸款。將分段實施對總虧損吸收能力即TLAC的限制。TLAC是資本和長期債務的又一緩衝，如果銀行陷入困境，可用於補充資本。這一變化將促進企業緩衝的使用，以促進向家庭和企業的借貸活動。在過去的十年中，各種規模的美國銀行積累的資本和流動性水平都超過了最低要求。該技術變化反映了銀行監管機構上週宣佈的適用於公司資本水平的臨時最終規則。
疫情下的美國政治和民生
世衛組織官員警告說，疫情可能在幾周內使世界各地的衛生系統不堪重負。他們強調，僅僅靠防守是贏不了足球比賽的，必須同時進攻。要求人們呆在家裡和採取其他身體隔離措施是減緩病毒傳播和爭取時間的重要方式——但它們僅僅是防禦措施。為了贏得勝利，人們還需要用積極和有針對性的策略來對付病毒——測試每一個疑似病例，隔離和護理每一個確診病例，追蹤和隔離每一個密切接觸者。同時世衛組織新發疾病和動物傳染病司司長警告，兒童也可能經歷嚴重疾病困擾。
美國確診病例在3月23日超過4萬，其中大部分病例集中在紐約。重災區紐約實行加強社交分離、擴建醫院、增加設備，以避免意大利可怕局面重演。根據約翰斯·霍布金斯大學截至23日下午3點的數據，美國確診新冠病毒感染病例為41708例，比兩天前增加了1.7萬例，死亡人數為573例，死亡率1.37%。作為重災區的紐約州，當天確診病例為20875例，死亡人數157例，死亡率0.75%。
有學者指出，如果不盡早採取有效的公共衛生措施，而是落後於疫情暴發，最終紐約就會發生像意大利那樣的可怕局面。紐約能否避免意大利的可怕局面，取決於現在採取的抗疫措施能否有效拉平感染人數的增長曲線。
針對美國現在採取大規模拉大社交距離的措施，傑弗瑞·楊指出，更嚴格的社交距離控制措施在美國各地普遍採用。截至3月14日，全國的零售場所訪問量已經下降了15％以上。綜合各地的數據，美國東北和西部地區的消費下降幅度最大，而東南部的消費放緩幅度相對較小。
明尼蘇達大學教授艾倫·索久納（Arron Sojourner)表示，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方法能阻止美國經濟下滑。在他看來，國會議員們面臨的重大問題是：
美國如何能度過經濟蕭條，大規模的隔離何時能告一段落，以及要保留多少就業機會才能刺激經濟復甦。但在這樣的緊迫形勢下，當地時間3月22日晚間舉行的參議院投票中，第三輪經濟刺激措施方案沒有獲得通過，這使得一直在等待更多經濟刺激措施的美國金融市場上投資信心進一步被打壓。美股三大股指期貨下跌5%，觸及下跌限制。國際油價也進一步下挫，WTI油價一度下跌超過8%。目前，兩黨對於需要提供更多刺激方案的想法一致，但是細節仍然存在分歧。
美聯儲投入全部火力的量化寬鬆政策雖有助於降低融資成本、緩解企業還債壓力、降低市場流動性風險，但單靠貨幣政策並不能抵禦經濟陷入衰退。市場人士擔心，在新冠肺炎疫情蔓延之際，貨幣政策不能阻止疫情擴散，對工廠關閉和供應鏈中斷更是束手無策。同時，貨幣政策也無法扭轉因疫情導致的消費支出和企業投資減少，對總需求和實體經濟擴張的刺激效果有限。
美國應對疫情政治當道，國會兩黨仍在就財政刺激政策的細節討價還價。結果就是，一方面美聯儲的貨幣政策工具已經用到極致，另一方面財政支持政策遲遲不能到位，使得市場面對更大的不確定性。
閱讀更多 財經雜誌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