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语装神弄鬼,其实装神弄的是人!“民办教师”的我也装神了!

《我的民办教师生涯》——长篇记实散文之四

有语装神弄鬼,其实装神弄的是人!“民办教师”的我也装神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千百年来,广袤的中国大地上,有成千上万的国人在敬神,拜神,可谁都没见过神。同样,成千上万的人在驱鬼,捉鬼,可同样谁都没见过鬼,更谈不上抓住了。神在中国人的心里,是那么的伟大,致使世世代代顶礼膜拜,焚香叩首。于是一些投机分子瞅准这一商机,抓住人虔诚笃信的软肋,开始装神了。因为,这一行业不用注册登记,也不收取什么工本费,打印费,材料费什么的,更不用报考学校,考取执照了。神的队伍,门槛低平,收益丰厚,不说捐的送的敬的,光施舍的香火钱就足以使那些装的饱食终日,寿益年延了。为了给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一个坚实牢固的基础,那些神者又编造了鬼。什么:血脸红头发,丈二长的脚指甲,老碗大的鼻疙瘩。这些真实的人扮的神怕露破绽,只有弄个无形的鬼来捉弄愚弄甚至是摆弄哄弄玩弄人了。反正鬼是无形的,你想怎么编就怎么编,人是诚信的,怎么弄都行。所以:装神其实是弄人。你也弄不了鬼,见都没见过怎么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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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并且是个凡人,穷人,得由现实弄。

那天去学校上班时,妈妈给我拿的是我原来上高中时的被子和褥子。原来的单子烂了,没有新的,她说过些天给我想办法扯。

但过了两个月还没有扯,多亏我发了补贴,我给我扯下了。那时乡请教师的补贴每月一元伍角钱,我干了二个月,挣了三十大毛,扯了六尺条子布单后,还略有盈余。

那时,我们的学校和我一样平凡,也一样穷酸,有时甚至连灌煤油的钱都没有。

煤油钱在当时的学校,和村上农民食用的辣子盐一样,是刚性开支。可是再刚性的开支到了那些特困户也刚不起来,少盐没辣子的人家还是有的。有的人凑合,有一顿还吃了没盐的饭。

学校不行,每天晚上老师都要给学生批改作业。这活黑摸干不成。

当时的学校属乡管村办,为了解决经济困难,王校长找管学校工作的副书记次数多了,书记没有钱给,划给了学校二亩地。

这二亩地在学校南边的涝池岸下。

我们坡北学校原来是有一点土地的:涝池岸。这岸宽的地方四五步,窄的只有三二步,好处是周围还有一点慢坡也可以耕种,但加起来总面积超不过一亩。为了提高单位面积产量,我们把涝池岸的角角落落全挖到了,不撂一点儿荒。我那时胆也真够大的,种麦,撒种籽。虽无什么经验,但提前把斤两称好,多撒几遍,出苗稀稠还比较合适。

我是仿照我二爸的样子撒的,是那种大手撒。我二爸一直是我们队的队长,他撒种均匀。就连最难撒的油菜籽,只要是他撒的,你会省下间苗的功,因为稀稠合适,不用间。

我们和学生一起,每年把学校厕所的粪都上给涝池岸这块地,希望得到丰收。可每每因天旱,总是事与愿违。因为老池岸上,实在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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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北丘陵昭陵旁边的这块土地,借皇上老李家的风脉,永远遭不了水灾。因为她北高南低,沟壑遍布,再大的雨水都不会因流淌不及而在这块地上形成临时湖泊。但这块还有致命的缺陷,这块地上永远缺水,永远有旱象。

有了新划拨的这二亩地,如瘦虎添翼,我们非常高兴,马上组织学生给这二亩地抬粪。庄稼一支花,全靠粪当家。

二个王老师年龄大,负责在厕所铲,即装;我,广纯,少民,三个年轻的负责运。老师担着担子,学生抬着担笼,师生好象比赛似的,热火朝天,你争我抢。我们每担重量都过了百斤,压得水担咯吱咯吱唱,象弹奏一曲美妙的音乐。那几个年龄大点的学生也不甘示弱,他们也担着担子送粪,有的比我担的还多一些。我们忘我似的干,全然不顾头上身上的汗水。

苍天有眼,这季风调雨顺,加上从来没见过粪的地,偶然上点粪,那地发疯似的长,真象我们那儿的俗语说的:月子娃吃拳头,得了爪咧。那一料,我们连同涝池岸上的地一起,打了将近四石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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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有粮,心里不慌,脚踏实地,喜气洋洋。我们把这些麦子卖了黑市(自由市场),因为黑市价格高。

一笔颇为可观的收入进了我们的学校,王校长高兴了,不熬煎灌煤油的钱了。为了让我们教学上出成绩,偶尔去东店头食堂买几个议价(光要钱不要粮票)蒸馍,再弄一点腊汁肉,回来后犒劳我们。

钱对缺钱的人刺激太大了,一料麦子卖过,我们眼馋了,于是就撺掇王校长把涝池种成麦子。

这涝池在学校近跟前,几乎是一墙之隔,面积近乎三亩,由于多年未掏,全部淤积成平地。每年春冬两季一直无水,夏季洪水实在太大了,村北胡同沟渠崖背的水才冲下来,流进涝池。麦子多半在洪水期前收割,所以种涝池能逮一料子。何况当时有不偷不逮,饿死活该的俗语。

我们把这话一说,王校长心动了:“怂管,先种上再说。”

涝池底全是淤泥,本身就相当于粪,过去不是有人用大车给地里运涝池的淤泥当肥施嘛。

这一料,收入更加丰厚。地有边际效应,涝池边那一圈麦子,穗又长又粗,那一排排的小穗上竞有九颗麦粒,比一般的三颗四颗多出了一倍还多。

碾麦子那天,王校长非常高兴,叫我买了好多鸡蛋,准备犒劳“三军”。他怕大队收没我们的麦子,老早便把大队几个头儿叫来,名曰帮忙,实际亮眼人都看得出是堵嘴。

这场麦子扬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我们端出了请人做的涮锅油饼,炒的鸡蛋,还给每个人发了一包一角八分钱的宝成牌香烟。这举动,在当时是相当奢侈的。我们美美吃了一顿大餐。

平生以来,人们总说炒鸡蛋吃多了,嘴里是涩的,我压根儿不信。因为我从来未吃饱过炒鸡蛋。平时三口两口还没香过来,鸡蛋就完了。这晚鸡蛋是用脸盆盛的,谁都可以放开肚皮吃。也就是在这一晚,我平生第一次吃够了鸡蛋,也平生第一次体会到鸡蛋吃多了是涩的这个说法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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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卖这批麦子的时候,王校长额外给每个教师奖励了一斗小麦。

你可别小看这一斗小麦,它真够刺激的,原打算逮了涝池的一季小麦后,秋季让涝池这块地空着,待白露过后再种小麦。现在我们改变了计划,再回茬一料,种点当时短熟的六十天玉米。

玉米种下去了,长出来了,黑刷刷的,象人手提似的往上窜,很快就一人多高,开始吐穗了。

可是正当我们期盼再次收获硕果的时候,一场暴雨使涝池收满了水,淹埋了多半截玉米。

这简直象把我们的心泡在了水里,我们着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听有经验的老农说,泡三二天问题不大,我们一时一看涝池的水面,看它下降了多少,根据下降的速度估算渗完的时间。但两天过去了,水面才下降了不到一尺。这下我们急了,跑到原建陵乡政府借水管,妄想通过虹吸原理排除这一水患。涝池岸南边地势非常低,如果能借到排水软管,完全是可以的。

可是事与愿违,管事的乡主任问及我们是排涝池的水,说:“胡整啥哩,涝池是蓄水的,咋能排!”

自然,我们碰了一鼻子灰。回家的路上,虽说神情悻悻,心中却愤愤,真想说乡主任是个大官僚,不深入实际。因为我们村的涝池平时很少蓄水,几乎等于一个干涝池,和土地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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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们真爱我们的学校,甚至某些地方胜过爱自己的家。我们把我们火热的心,四射的情,大好的年华几乎全部献给了我们的学校,我们的学生。

当然,周围的大小学校,老少教师都一样,牛角塬稍的南首,有一位老教师叫董志贤,和学生一起,利用校园窑洞在沟边的有利条件,养了十几只安哥拉长毛兔。他把这些兔剪下的毛卖掉,得到的钱不但满足了学校的经费,还给他那十几名学生购买了铅笔薄本,得到了上级和村上群众的赞扬。怪不得当时有:“要得发,养一对安哥拉”的民谣。

东北片区峪北张家教师张志强,一有空就带领学生打窑洞,最后改变了办学条件。他村原来学校的旧窑洞太小光线太暗。

至于那些用特殊的模子,制造泥凳子,泥桌子的事例更多,简直枚不胜举。为了避免孩子坐爬泥凳泥桌沾满泥土,成为名符其实的“土台子,泥孩子”,有些教师用旧报纸刷了泥凳泥桌。有的学生嫌泥凳泥桌有土,竞然发明了用绿核桃皮搓光凳面桌面的方法。象如今人们把那些粗玉打磨成细玉。

当然也有现实的笑话。叶家村的下坡学校仅有七名学生,一名教师叫张志远,也是民办教师。东北片学区会议上各校表态发言,拟定自己校办厂场的计划,当时林彪刚从三叉戟掉落在温多尔汗,他患了感冒,不想作表态发言,片区长再三催促,逼得不行,他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学校条件不行,我这两天人又不谄(有病),再过些天,等我病好了,学校条件再好点了,我给咱造三叉戟。这家伙,值钱,造一架可能能管我这学校一辈子的经费。”不知他是赌气还是故意气片区长,反正逗得大家几乎笑傻了。此后,片上的同事都称张志远:“人不谄”。

北社完小只有三百多名学生,分了个二百亩的农场,师生人均三四分地,整得当时的陈继武校长上吐下泄,农场的事有时比学校的事还多。明里他不敢说,背地里他悄悄对人说:“农场甩不掉,学校办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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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学生升学靠推荐。我一个学生,在各方面权衡自己的优缺点后,觉得自己升初中把握不大,想给我们几个送点礼,可穷家拿不出来象样的礼品来,碰巧生产队死了头耕牛,他家分到一点煮熟了的牛肉,他悄悄用纸包了点,送给我、广纯、少民三个人。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受贿,庆幸的是当时只倡廉不反腐,要不然,我也会是一名腐败分子。

学校本应是一方净土,任务当然是教学任务了,可每次大会上,领导都先讲政治任务,其次才是教学任务。正象我,是二队的社员,坡北学校的民办教师,又是坡北大队的人,得先听大队的,再听小队学校的,归根结底首一条,先听“政治”的。

有一个民办教师,为了提高自己的三字水平(粉笔字,毛笔字,钢笔字),买了一本字帖,天天练习,可皆因未得真传,六根未净,天生劣质,悟性太差,几年了仍长进不多。于是有人取笑:“这种素质,无论怎么修炼,都不会有什么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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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点不差,在人生的道路上,修炼的人很多很多,但成正果的很少很少。神的队伍永远不会庞大,就那么些座位,名花有主,你要再坐上去,非得另打造一把莲花宝座,另起一个响亮的名讳。

而成不了神,升不了仙,便和西游记中记述的一样,成了精。那些精里的渣滓,则成了妖和怪。

上流社会人踩人,中流社会人捧人,下流社会人挤人。我仍然处在下流社会,仍然跟着拥挤的人群蠕动着,有时甚至是盲动着。

我仍非常爱我的学校,爱我的学生,七五年在县师训班学习时,每星期回来都要到我的学校转一转,看一看。

这一晚,夜静风轻,月明星暗,我又一次走在了学校的路上。走着走着,忽地突发奇想,今晚吓一吓广纯和少民两个同事。

学校门我知道,能捅开。于是我轻轻走到学校门前,用刀子轻轻划开门闩,然后轻轻进去,又轻轻掩上门,插上门拴。然后悄悄走进我们办公室旁的教室里。

我们的学校是旧时的古庙改造的,共有三座神殿,一座小点,挨门,靠北,那时作为两个公办老师的办公室。一座面朝西开的头门,因太小,后来改学校时,在前边另接了几尺,才勉强成为一个小教室。挨两个公办老师宿舍的旁边,是面朝南的大殿改造的大教室,大教室后边是当初改造学校时,人们把那泥塑的金身塑像,搁置的小房子。这小房子是在原来的大殿后边隔开的,文化大革命时,革命造反派把那些泥像砸了,文革后才改为办公室,如今供我和广纯,少民办公住宿。

由于学校是庙宇改造,村子里关于庙宇的各种传说颇多,有的被演绎得有声有色,当然也不乏恐怖的传说。

由于前边有头门,教室门是永远不会上锁的,我很容易就潜入殿内,在里边走开了。

我时而把桌凳弄一点响声,时而再弄一点脚步声,时而停下来一会儿。这教室后边的隔墙没有挨住房顶,也就是说上边和我们的办公室是相通的。

“少民,来了不到这边来,钻到那边干啥呢?”广纯终于听到响动了,在那边喊。

其实,这一晚,少民有事,没有来。但我没有作声,仍然象原来一样,间歇性弄点声响。

叫了几次,见无人应,广纯拉开房门,来到教室跟前,想踏进来,可瞬间又改变了主意,跑到大门前看了看,迅疾跑到办公室,夹了一把笤帚,锁上门,贴着南边的院墙,边扫边走边唾着唾沫。他这一系列动作的来由是听人说的笤帚可以把神鬼扫走,唾沫可以使神鬼不得近身。

有语装神弄鬼,其实装神弄的是人!“民办教师”的我也装神了!


广纯是无神论者,可当看到大门是拴着时,心里有疑惑了,又联想到当时村上流传的一些故事,彻底害怕了。当锁上头门时,一下扔掉手中的笤帚,那速度,象离弦的箭。

这是我人生唯一的一次装神,虽然我不知道我装的是什么神,但是却弄了人,并弄了个无神论者。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在这个人神共处的世界,人在奔着,神在装着。可悲的是人往往认不出那路神是装的。更可悲的是许多装出来的神还不知道自己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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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袁炳纲,一九五五年生于昭陵镇坡北村,一九七二年参加教育工作,一直执教于坡北初小。一九九六年调原建陵教育组工作。二零一五年退休,小学高级教师。从小热爱文学,曾在陕西日报,咸阳报及秦都文艺刊物上发表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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