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九十代初，國內有一個三大搖滾樂隊的說法，這三大搖滾樂隊中，“唐朝”樂隊和“黑豹”樂隊，知道的人最多。另一支的影響力相對弱一點，但也同樣是早期中國搖滾音樂史繞不開的印跡。
這支樂隊，就是“呼吸”。
為什麼把“唐朝”、“黑豹”和“呼吸”稱為中國三大搖滾樂隊？其實也很簡單。因為截至到1992年年底，這也是國內僅有的三支發行過完整錄音室專輯的樂隊。這三支樂隊的首張專輯名字也很有意思，分別就叫《唐朝》、《黑豹》和《呼吸》。
關於“呼吸”樂隊的故事，幾乎每一次都會從蔚華和高旗說起，前者是曾經的中國搖滾第一女主唱，後者的“超載”樂隊，也開啟了中國類型金屬樂的一個時代。
既然大家都要從衛華和高旗切入，我就偏不。所以，關於“呼吸”樂隊的故事，這一次我要從另一個人說起，這個人，就是曹均。
曹均是“呼吸”樂隊創建者之一，也是樂隊的吉他手和創作者之一。曹均的音樂之路，主要受到兩方面的影響。
一方面是當時在暨南大學唸書的他，因為廣州靠近中國香港的緣故，再加上外籍同學比較多，所以接觸了像Paul Simon、Rod Stewart、The Beatles等歐美搖滾音樂人的作品，從而喜歡上了搖滾樂。
另一方面，曹均的哥哥曹平，本身就是北京搖滾圈中最早從事吉他教學的吉他手。在當時，曹平也和後來“唐朝”樂隊的鼓手，“紅色部隊”的貝司手吳運濤，一起組建過“Da Da Da”和“時效”等樂隊。
兩方面的影響，讓大學裡選了財會專業、畢業後又做過絲綢進出口公司會計和旅遊服務學校老師的曹均，最後毅然放棄了正常的工作，而走上了搖滾樂之路。
曹氏兄弟在八十年代中期的北京搖滾圈，就用技術樹立了自己的口碑，就連崔健也非常欣賞他們兄弟，並說過“你們倆把我們給鎮了。太牛了，這才是真正的搖滾樂”這樣的評語。
除了在“呼吸”樂隊留名後，曹均後來也成為非常著名的職業樂手。“魔巖三傑”的三張專輯，曹均一個人就彈了兩張。分別是張楚的《孤獨的人是可恥的》，以及竇唯的《黑夢》。
竇唯的《黑夢》專輯，其實原來應該是“做夢”樂隊的專輯。最早的“做夢”樂隊，包括主唱竇唯、吉他吳柯、貝司陳勁、鍵盤白方林和鼓手餘偉民，後來又由趙牧陽替換了餘偉民。
再之後，因為“波麗嘉音”只答應簽約竇唯個人，也使得“做夢”樂隊因此解散，而吳柯和陳勁雖然後來依然想參與錄製《黑夢》專輯，但因為和張培仁沒有談攏合作，所以退出了錄音陣容。最終，由胡小海頂替了陳勁，而原吉他手吳柯，則換成了曹均。
《黑夢》是一張融合了Post-Punk、Hard Rock、Reggae等多元音樂曲風的專輯，曹均在其中也表現出他技術的全能和均衡。而另一張張楚的《孤獨的人是可恥的》，曹均則更多使用箱琴，以民謠搖滾的方式表現，同樣是簡約而不簡單。
與此同時，曹均也是“搖滾中國樂勢力”香港紅磡演唱會上，張楚樂隊的吉他手。有一個細節，後來並沒有收錄在正式的視頻裡，那就是在張楚演唱《上蒼保佑吃完了飯的人民》時，第一遍演奏掃弦時，曹均把弦給彈斷了，所以後來換了吉他重新來了一遍。這也是後來視頻裡，演唱這首歌曲之前，張楚朝向曹均，問了句“好了嗎”，接著又說“來”的緣起。
除此之外，後來鬱冬的《露天電影院》，老狼的《戀戀風塵》等專輯大部分的吉他，也是曹均彈奏的吉他。
讓人我印象特別深刻的，就是老狼《戀戀風塵》專輯中，由高楓詞曲的那首《美人》，曹均為這首歌曲配上的弗拉門戈吉他，在當時的國內音樂圈裡，可以說是鮮見的嘗試，也很少有樂手能夠演奏這種風格，這也說明曹均在吉他演奏上的天賦。
我們要回到“呼吸”樂隊了。
“呼吸”樂隊成立於1988年。
當時的曹均，還是“五月天”樂隊的吉他手。不要誤會，這不是臺灣地區的那支“五月天”樂隊，而是組建於1987年、來自於北京的“五月天”樂隊。
這支樂隊後來也被稱為主唱樂隊，因為參與這支樂隊的成員，何勇和張嶺都發了個人專輯。前者是“魔巖三傑”之一，後者因為參加《中國好歌曲》為更多人所知。
除此之外，這支“五月天”樂隊的蔣溫華，後來組建了“自我教育”和“新諦”等樂隊，秦勇則接班巒樹成了“黑豹”樂隊主唱。而關於曹均的主唱史，過會兒再說。
綜上所述，“五月天”樂隊就是一支培養主唱的樂隊，不想成為主唱的樂手，就不配加入“五月天”樂隊，大概就是這樣的。
而在1988年的某一天，當時才20歲的“楞頭青”高旗，因為已經寫了一些歌，於是就找到了“五月天”樂隊的吉他手曹均，提出了一起組建樂隊的想法。
之後，兩人又找來了原來“Da Da Da”樂隊的貝司手吳運濤，以及剛從西班牙回國的劉效松，再加上樑和平推薦的鍵盤手鄒世冬，在1988年12月底，第一次湊齊了“呼吸”樂隊的陣容。
而梁和平，就是在“中國搖滾樂勢力”香港紅磡演唱會上，何勇介紹樂隊時的那個鍵盤手和磁帶監製。何勇迄今為止的唯一一張專輯《垃圾場》，就是由梁和平製作的。
“呼吸”樂隊在1989年初，於北京青藝小劇場參加了第一場演出，當時的主唱，是高旗。沒過多久，時任央視國際頻道的主持人蔚華加盟樂隊，擔任主唱。而蔚華，原名王衛華，在央視時期的播音名，則叫衛華。
1989年4月，“呼吸”樂隊在“馬克西姆”的演出大獲成功，而“馬克西姆”在當時，不僅是北京搖滾圈和文藝圈的一個重要社交場所，更是為數不多的搖滾樂現場演出場地。
這次“呼吸”樂隊的演出，已經換成了蔚華主唱，當時在“馬克西姆”現場，還有一個貴賓。這個貴賓，就是張艾嘉。
也正是因為這場演出，讓當時在現場的“滾石唱片”高層，下決心簽下了“呼吸”樂隊（此前已經在談判階段），並由“真言社”負責樂隊的排練、演出和唱片錄製等事宜。
“真言社”在當時也是“滾石唱片”旗下的搖滾廠牌，林強、伍佰等歌手，最早就都簽在這個廠牌門下。在“中國火”還沒有成立的之前，“真言社”於中國大陸地區，其實承擔的也是後來“中國火”的任務。
只不過，到了九十年代中期之後，因為“滾石唱片”的內部重組，“中國火”和“真言社”，也一起被併入了“魔巖唱片”。
差不多同時期，一起簽約“真言社”的，還有多次和崔健合作的ADO樂隊，他們後來在“真言社”，發行了唯一一張專輯《我不能隨便說》。
比起之後1991年“黑豹”樂隊簽約香港Kinn’s（一年多後合同轉給了‘滾石唱片’），1992年“唐朝”樂隊簽約“魔巖唱片”（當時是‘滾石唱片’旗下廠牌），“呼吸”和ADO樂隊，其實更早開了中國大陸搖滾樂隊簽約海外公司的先河。
不過，“呼吸”樂隊後來的發展，卻沒有“黑豹”樂隊和“唐朝”樂隊來得順利，這多少也和後來合約的執行，有很大程度的關係。
“滾石唱片”簽下“呼吸”樂隊之後，不僅提供給了他們一萬多塊錢的設備，還給整個樂隊發放每月兩千元的工資。這種設備投入和工資收入，讓“呼吸”樂隊在一夜之間，就成了北京搖滾圈的土豪。
但後來，“呼吸”樂隊並沒有錄製一首作品，就和“滾石唱片”解了合約。原因就是一個名叫Kenny Bloom的美國人，單方面簽下了蔚華。主唱都沒了，曹均、高旗等人也沒了繼續留在“真言社”的理解，於是也在解約之後隨Kenny Bloom而去。
據曹均後來採訪時的說法，“當時比較幼稚，說不幹就不幹了，一首歌都沒錄，現在想想真的有點無賴，白拿了人家幾個月的工資”。
這個Kenny Bloom，是當時“華納唱片”在中國大陸地區的版權代理，同時也擔任崔健的經紀人，並正準備幫老崔錄製《解決》這張專輯。而當時Kenny Bloom的助理，叫許曉峰。
後來的許曉峰，曾經創辦過代理版權的“龍聲娛樂”，也擔任過“北京中文華納文化有限公司”的總裁，而這個公司，其實就是“華納唱片”的中國大陸地區分公司。再之後，許曉峰陸續創建過“創盟音樂”，掌舵“國家音樂創意基地”，以及“仙人掌”等音樂節。
而當時的Kenny Bloom，也用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廠牌KB Communications，簽下了“呼吸”樂隊，並在1989年12月正始開始進棚錄製專輯。Kenny Bloom除了擔任監製之外，還負責了這張專輯的製作、錄音與合成。
兩個月後，“呼吸”樂隊的首張專輯錄制完成。
最初，這張專輯曾經想過在中國大陸地區和海外同步上市。但因為當時蔚華個人方面的某些原因，導致專輯在已經印完幾萬張封面的情況下，於發行日當天的凌晨，接到了禁止出版的通知。而蔚華本人曾經在央視主持的視頻，也全部從晚會留存的錄像資料中被刪除。
好在海外發行渠道，並沒有受到影響，在1990年8月31日這一天，“BMG唱片”還是將這張唱片，先期於中國香港和臺灣，以及新馬地區發行。雖然這個時候，“呼吸”樂隊同樣因為合約關係，已經終止了合作，據說海外發行的費用，“呼吸”樂隊一分錢也沒有拿到。
不過，比較尷尬的一點，是因為當時Kenny Bloom以歌手名義先簽了蔚華，導致這張原來的“呼吸”樂隊專輯，變成了蔚華的個人專輯，並以衛華《太陽昇》的名義發行。
與此同時，這張《太陽昇》最大的問題，不僅僅是成了衛華個人專輯的問題。因為專輯錄制前，劉效松被老崔看中，並邀請他參加《解決》專輯的錄製，所以“呼吸”樂隊一下子就沒了鼓手。而在《太陽昇》這張專輯裡的節奏部分，就是高旗、曹軍和另一個叫姚滾佛的人，用鼓機制作的。
這個姚滾佛，也是當年Kenny Bloom瞎扯的一箇中文“藝名”。
好在沒過多久，“呼吸”樂隊終於從常寬的“寶貝兄弟”樂隊，挖來了西北鼓王趙牧陽，並且於1990年年初，參與了“90現代音樂會”。
在這場演唱中，“呼吸樂隊”的陣容是吉他曹均、高旗、柳文利，貝司吳運濤，鍵盤鄒世冬和莊飆，以及鼓手趙牧陽。其中，曹均演唱了《新世界》，高旗演唱了《讓我站立起》，而蔚華則唱了三首歌，分別是《別再試圖阻攔我》、《我不再忙》和《太陽昇》。
因為趙牧陽的加入，也讓“呼吸”樂隊以對原來的錄音，進行了重新的處理，其中就包括加入了趙牧陽的真鼓部分。而當時完成錄音的，是王昕波（老哥）、婁偉和金少剛。後者，也是後來北京奧運會和《中國好聲音》等節目的音響總監。
1992年，隨著蔚華復出主持節目，“呼吸”樂隊也順利解封，他們的專輯也終於可以在中國大陸地區上市。而這一次的專輯，不再是蔚華的個人專輯，而是的的確確成了樂隊的專輯。
只不過，原來叫《太陽昇》的那首歌曲，被換了《愛的光芒》這個新名字。而曾經引來過某些方面質疑的《回來》中的那句歌詞，“我被封死的喉嚨，渴望歌唱”，倒是幸運的保留了下來。
不過，早在1990年就因為合作問題，已經和Kenny Bloom簽約的“呼吸”樂隊，這時候遇到的是“滾石唱片”在中國大陸強勢推廣的“黑豹”和“唐朝”兩支樂隊，基本零宣傳的他們，很難抵擋海外軍團成熟的商業企劃和營銷。這也讓“呼吸”樂隊的同名專輯，在當時的市場，基本處於自生自滅的狀態。
當然，作品方面也是一個問題。
“呼吸”樂隊這張專輯，其實早在1989年已經完成了作品的成型，比“唐朝”和“黑豹”樂隊的同名專輯，都要來得早。而因為當時主創之一的高旗，還只是20歲的年輕人，作品上比較稚嫩，因此和“唐朝”和“黑豹”樂隊更為成熟的作品比起來，就會差了一點意思。
可千萬不要小看兩三年對一個音樂人的變化影響。就在“呼吸”樂隊專輯解禁發行的時候，高旗實際上已經在一年前，因為和曹均、蔚華都產生了音樂理唸的衝突，所以在帶走趙牧陽的情況下，又組建了一個Thrash Metal風格的“超載”樂隊，而他這個時期創作的《低下頭是人間》、《祖先的陰影》等作品，就明顯是另一個段位的作品了。
除此之外，“呼吸”樂隊長時期不穩定的陣容，以及缺少像郭傳林於之“黑豹”，郭大煒於之“唐朝”這樣的專業經紀人，也讓他們很難在商業上能夠持續的發展。
不過，其實相比同時期的樂隊，甚至就包括“黑豹”和“唐朝”樂隊，“呼吸”樂隊因為蔚華的主持人氣質，加上他豪放的演繹，也使得他們的現場表演力，遠比錄音室專輯所體現的要強。至少在九十年代我看過的“呼吸”和“唐朝”樂隊現場對比，“呼吸”是真的搖滾，而現場的“唐朝”比起專輯來，則有點蔫兒。
“呼吸”樂隊整張專輯的作品，基本由曹均和高旗創作完成，當時的蔚華，只負責少部分歌詞創作。其中，《不再忙》的那種個人情緒化表達，也成為她後來創作《現代化》、《酸雨》兩張專輯的先聲嘗試。
高旗和曹均對於作品的旋律處理，都像流行歌曲一樣好聽。當然，可能是因為蔚華聲線的拔高，再加上有些歌詞寫的還是有些空洞，所以讓“呼吸”樂隊的作品在當時，既缺少“唐朝”那樣的神秘感，也沒有“黑豹”的親和力與衝擊性。
在樂隊層面，曹均擔任了整張專輯所有吉他的演奏，以及十首作品中八首的貝司彈奏。而很多歌曲的伴唱，則有楊英、王曉芳、肖楠、虞進等人參與。她們，也是“眼鏡蛇”樂隊的成員。
不過，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當初Kenny Bloom的KB Communications，在籤蔚華之後，也曾經和曹均簽過個人的歌手合約。但這張專輯錄制完成後，卻因為一些原因沒有正式發表。
之後香港威爾遜公司又和曹均簽約，曹均也將之前錄製完成的作品，進行修改後準備再次發行，沒想到這個公司又倒閉了，這就導致由曹均演唱的這張個人專輯，直到現在還一直沒有機會讓更多人聽到。
關於這張專輯的相關信息是，曹均完成了所有作品的詞、曲、唱和編曲、製作，再加上吉他與貝司的演奏，而鍵盤手是2018年離世的臧天朔，鼓手則由“呼吸”樂隊第二任鼓手趙牧陽，以及第三任鼓手馬禾共同完成。現在只知道，其中一首歌，叫《烏托邦》。
至於“呼吸”樂隊最後的故事，則是在1994年《搖滾北京》合輯上，推出了蔚華演唱的《新世界》這首單曲。和“90現代音樂會”曹均主唱的版本相比，這一版裡，蔚華又加入了大段的英文歌詞。而隨著此後7月“奧運之光”的演出，“呼吸”樂隊也正式解散。
不過，到了2002年，因為央視三套《激情廣場》這個欄目，曹均、鄒世冬、陳一新和馬禾等樂手，也開始在原“呼吸”樂隊基礎上，組建了“深呼吸”樂隊。除了翻新老歌之外，後期也做一些融合跨界音樂的嘗試，也算是“呼吸”樂隊以另一種方式復出。
而“深呼吸”最近的陣容，除了曹均和鄒世冬兩個老“呼吸”，還有前“穴位”樂隊和何勇樂隊的鼓手餘偉民，以及“指南針”樂隊的第二任主唱醜醜（劉崢嶸）。
關於“呼吸”的故事，講完了，今天的課就到這裡。
閱讀更多 愛地人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