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纪录片导演的武汉日常(6):免费治疗下的医患关系

胡宇科,中广天择传媒股份有限责任公司内容中心导演。1月底进入长沙新冠肺炎定点医院拍摄纪录片《守护我的城》。他说,不到武汉,这个纪录片就不能叫做完整的作品。在他进入武汉协和医院驻守拍摄的十多天后,应陈勇评论之邀,从3月15号开始,他将主战场之中发现和感受的点滴通过文字、视频、图片传递给读者们。我问他的归期,他说武汉城解封之后,不胜不归!那么,就让他的《一位纪录片导演的武汉日常》成为这一段恒久而难忘的历史中的一部分吧!


我们这一期聊一聊特殊环境下的医患关系。

首先我觉得,在这种环境下的医患关系,很难作为日常医患关系的参考。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治病不要钱。医生开药、上设备、做手术,不必考虑患者的承受能力。这样,医生治病,就不太受外界其他因素干扰。而患者,也不必担心医生开“大处方”,患者在舱内,不仅治病吃药不必花钱,而且吃饭都是免费的,这极大地简化了医患关系。


我观察了一下患者的一日三餐,和医生护士的餐饮几乎没有区别。每顿饭三四样菜,有时候会配鸡蛋羹、汤、水果、牛奶。我也问过医生,如果实行全民免费医疗,你们的工作会不会轻松一大半?他们基本都是笑一笑。


而在舱内,治疗过程也相对简化:一个患者,需要动手术,医生只需要和患者家属电话确认一下,上午确认,下午就可以手术。一个患者要抢救,需要上仪器设备,也基本都能满足。到了后期,患者要上ECMO,也基本可以上。这种设备又叫人工心肺,只有一些比较大的三甲医院才有,而且费用惊人,开机就是10万往上。但在舱内,只要患者需要,该上就上,不计成本。


说一说我们拍摄的核心对象,湘雅医院重症监护室主治教授刘志勇。我不太清楚他在湘雅是什么状态,但在武汉协和,我觉得他还是非常有责任心、有激情的一位医生。来武汉一个多月,他每天都会进舱。别的不谈,这确实需要体力,我有深切感受:在舱内工作,人肯定处在一种缺氧状态,这有点像一个人去西藏干活儿,虽然你干的事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但体力上消耗肯定更大。


对待患者,刘志勇教授也算尽心尽力了:除了正常的治疗,还需要和患者建立起信任。因为患者的家属没有在身边,他们把一切都交给医生,特别是那些危重症患者,他们面临的是生死考验,所以,医生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刘教授对待危重症患者,有一套自己的处理方式。每天病程的发展、吃什么药、吸多少氧、未来几天将面临的考验,他都会和患者仔细交流。而患者其他的一些需求,甚至他们想吃什么?喝什么?他也会努力满足。


我们住的酒店,总经理姓李,是一个为人仗义的湖北小伙儿。我们聊天时,他说有一件事他非常受感动。有一天,他值夜班时,发现一个小姑娘拿一个大口袋,背了很多牛奶、饼干和水果。他就跟小姑娘开玩笑说,晚上不能吃这么多零嘴。小姑娘说,不是他要吃,是舱里的病人想吃,她是给病人带的。


驻守在武汉协和医院的湘雅团队,和所有患者都建立了“临时亲属”关系。对于年纪大的患者,那些小护士都是爷爷奶奶的叫。只要一上班,很多护士都会去和自己的“临时亲属”聊聊天。长时间地被隔离,见不到家人,和医生护士呆在一起,也确实就建立了一种特殊的情感。


医护人员经常跟我们讲:现在,他们就像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同生死、共患难。这个话要在别的地方说,我觉得有点矫情,但在舱内,我还是信。你想想:在这些医生护士来之前,很多病人别说住院,买个药,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支援的医护人员来了,他们才有了盼头,才住进了医院,才有了安全保障。


以前在医院外面,这些病人肯定也没有少被人排斥,这我也理解,恐惧人人都有。现在,医生护士冒着风险,给他们治病,而且还左一个爷爷,右一个奶奶的喊,病人们内心还是感激的。


所以,我们也会经常看到,病人尽管已经核酸检测转阴了,身体也正常了,就是不愿意出院。甚至跟医生商量:不行的话还观察下,再养养?


17号病房有个老先生,是从4号病房转出去的。严重的时候,病人肺部已经出现大面积损伤,CT影像严重毛玻璃化。人一度产生幻觉,非常清晰地见到了已经过世30年的父母。他说自己不停地喊:爸爸妈妈。但他爸爸妈妈只是笑,并不理他。湘雅团队经过一段时间精细治疗,终于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他转到普通病房后,精神状态明显好转。最近一段时间,老爷子努力让自己生活自理,特别是大小便、喝水、吃饭,能不要护士帮忙就不让护士帮忙。他对我说:你看看,这些孩子在家,都是宝贝得不得了,我怎么能这么使唤人家呢?


就在昨天,湘雅团队主管的11楼东全部收场,人都要转到12楼东。11楼东剩下几个病人,其中一个阿姨哭着要跟上去。领队李丽跟我说:这怎么办,那也只能把她带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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