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黑暗:壞人氣勢洶洶,英雄孤立無援

美國電影的“國粹”——西部片在二戰前後已經發展得高度純熟,一套固定的模式與風格早早得以確立,沒有太大的變化。要想保持這一類型片的活力與吸引力,只能在各方面加以破舊革新。1952年,由新一代實力派導演弗雷德·金尼曼拍攝的《正午》就是西部片創新下結出的碩果。


《正午》給人留下的第一個也是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影片的放映時間與劇情時間罕見地高度統一。與其它大多數電影不同,《正午》的劇情時間不是漫長的一天、一年、幾十年甚至一輩子,而就是影片放映的真實時間——80分鐘。


正午的黑暗:壞人氣勢洶洶,英雄孤立無援


影片一開始,就給出了明確的時鐘鏡頭:10點40分,其後隨著情節的展開,時間慢慢地走向正午,主人公威爾必須在這短短的一個多小時裡找到化解危機的辦法。


在這一過程中,又出現了16個時鐘的特寫鏡頭,每一次都意味著正午臨近的倒數計時,而且越到後面這一特寫的頻率越來越密集,這一高明的技巧使得觀眾的心理感受與劇中人物高度一致,好像完全與片中人物處於一個世界,能夠最直觀地感覺到危險與急迫感。


到影片快要結束時,威爾之前所指望的每位當事人逐一表態,他所期望的援助也全部落空,死亡的陰影一分一秒逼近,直到最後時針指向正午時,三個罪犯乘坐的火車到達小鎮,火車鳴響三聲汽笛,這一緊張的氣氛被渲染到最高潮。


正午的黑暗:壞人氣勢洶洶,英雄孤立無援


《正午》的故事十分簡單,在一個典型的西部小鎮上,小鎮的警長威爾剛與自己的妻子完成了婚禮,卻得知自己從前逮捕過的三個臭名昭彰的罪犯將要集合起來尋仇。深感自己勢單力薄的威爾走遍整個小鎮,從普通居民到警察法官,無論是他從前的朋友還是同僚,都表示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甚至一些素不相識的人還冷嘲熱諷。


最終,威爾只能獨自面對兇殘的歹徒,他身邊唯一的夥伴是他嬌弱的妻子(雖然她也曾一度離去,但最終還是回到了威爾身邊)。影片沒有像傳統的西部片一樣,表現一位正義的獨行牛仔來到某個西部小鎮,除暴安良拯救無辜居民,而是一舉顛覆了這一模式,讓邪惡的罪犯氣勢洶洶地前來找警長尋仇。


警長也不像過去的英雄那樣冷靜神勇,而是像任何一個普通人那樣希望尋求支援,只是到最後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以後,才單槍匹馬地與三個歹徒搏鬥,並像傳統的英雄那樣贏得勝利。


正午的黑暗:壞人氣勢洶洶,英雄孤立無援


這一結局,雖然仍不失英雄本色,卻帶有十分鮮明的悲壯色彩。原本是一天當中最明媚的正午,卻好像是最黑暗的時刻。


這種黑暗的質感,自然是由於威爾被整個小鎮孤立並拋棄所造成。在《正午》裡,

英雄維護的正義被他所保護的這群“惡民”丟進了臭水溝裡,危險到來時人人只顧自保,他們有的嫉賢妒能,有的畏怯懦弱,有的隨波逐流,有的憤世嫉俗,還有的主張“棄卒保帥”,看似都有各自冠冕堂皇的理由,實則是人性的陰暗面作祟使然


影片的最大沖突,也不是傳統西部片那種英雄與惡棍的正邪對立,而是英雄與社會民眾的劇烈對抗。對於前者,影片著墨不多,只是簡單地交代了事件與背景,而對於後者,卻可謂層層深入。


一開始威爾樂觀地認為自己既然站在正義的一方,自然會得到一些支持與幫助,然而影片的大部分時間,卻是在一步步地敲碎威爾的幻想,直至最終將他逼入“得道寡助”的絕境。


正午的黑暗:壞人氣勢洶洶,英雄孤立無援


這樣的情節,實則是編導借古諷今的有意編排。這一與眾不同的西部故事,其實是影片的編劇卡爾·福爾曼影射當年正肆虐全美的麥卡錫主義的寓言。


從1947年開始,好萊塢就掀起了一場“白色恐怖”,以極右翼議員麥卡錫為首的“非美活動調查委員會”對全國的大批左傾人士進行了殘酷的打擊,大量的好萊塢電影人被列入黑名單,他們被要求接受審查,在此期間禁止一切藝術創作(關於麥卡錫主義,後文在《碼頭風雲》一片中將做更詳盡的介紹)。


卡爾曼當年正是被列入黑名單的人員之一,後來他被迫流亡英國,由他編劇的著名史詩片《桂河大橋》甚至在片頭都不能署他的名字。在接受審查時,他面臨著嚴峻的壓力,被要求配合當局回答一系列問題。但是福爾曼表現出一位正直藝術家的良知與傲骨,始終秉持著不出賣良心的原則。


正午的黑暗:壞人氣勢洶洶,英雄孤立無援


然而,世態炎涼、人情莫測,也有許多電影人未能像福爾曼一樣堅守自己的原則,出賣和背叛了自己的同伴。福爾曼對於這一事態發出了自己的深思——當面對邪惡勢力的時候,每一個人該如何應對?


在福爾曼看來,邪惡並不足懼,真正可怕的是普羅大眾對於邪惡的姑息、退讓與麻木不仁。正是在自私、妒忌、冷漠、怯懦等種種理由縱容下,邪惡才可能得以大行其道,正義才可能被逼到危險的絕境。麥卡錫主義氾濫期間在好萊塢電影人中上演的悲劇,其實正是《正午》當中威爾的寫照。


《正午》拍攝的1952年,麥卡錫主義的陰雲已經開始逐漸散去,福爾曼和金尼曼及時且大膽地把這個故事拍攝出來(這也得益於製片人斯坦利·克萊默,本片是由他組建的獨立公司拍攝的,因此能夠擺脫種種體制束縛),正是要戳穿當時那種明哲保身、為虎作倀的凋敝社會氛圍。


他們用自己的藝術去淨化現實,希望“正午的黑暗”這一幕不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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