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婚燕爾的嬌嬌和阿浩,駕著嶄新的小車,沿著鄉間小路,抵達破敗小村。
孔雀女和鳳凰男的結合,女才郎貌。
家境富裕的獨生女嬌嬌,是跨國公司職員,品性溫和。即將抵達自家門口的阿浩,是村子裡走出的高材生,公考上岸,鯉魚躍龍門,抱得美人歸。
戀愛一年,新婚三月,這是小夫妻第一次來到阿浩老家。
車子開進村裡,潑墨而下的夜幕裡,少見幾盞燈光。
前些日子下過雨,車子駛過村裡僅有的一條柏油路後,前面的泥濘小路只能步行。
小夫妻下車,攜手向前。
阿浩那小麥色的臉頰上掛滿了笑,雖是錦衣夜行,卻是帶著新婚妻子回了故土,心下歡愉。
長相平平的嬌嬌,挎著阿浩的胳膊,深一腳淺一腳走著,時不時抬頭看向阿浩,這俊朗的容顏,已經是她獨有。
夫妻二人相攜著,各自提著大包小包來到家門前。
裡外只有三間的土屋外,昏黃的孤燈懸在門前。老邁的父母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
阿浩抬頭看到眼中含淚的父母,快步上前,不自覺鬆開了妻子的手。嬌嬌左手落空,下意識就要抬手去抓阿浩的衣角,阿浩已奔出老遠。
阿浩來到父母面前,數年未見的雙親,鬢角滿是白霜。
至親擁抱一處,各自揮灑淚水。
嬌嬌走上前來,很是溫順的低頭站在一旁。
至親敘舊良久,阿浩才想起身後的妻子,忙轉過身來拉起嬌嬌的手,帶到二老面前。
“爹,娘,這是嬌嬌。”
嬌嬌這才抬頭看向二老,甜甜一笑。
二老看到兒媳,臉上的笑容一窒,阿浩母親忙抬手抓住嬌嬌的手:“妮子,路上累著了吧,快,咱進屋。”
嬌嬌笑著點頭,把手裡的禮物遞給阿浩,雙手攀住婆婆的胳膊,走進了黑漆漆的土屋。
門口阿浩抬頭看向父親:“爹,這都是嬌嬌買的……”
沒了嬌嬌在跟前,父親眉毛已經皺緊。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父親,哼了一聲打斷了阿浩的話。
“你該早點叫我和你娘看到。”
阿浩沒吭聲,低下頭去。
“進屋吧。”
2
父子進了土屋,土屋裡黃豆似的燈泡下,母親正把一隻老舊盒子遞給嬌嬌。
阿浩看到那木盒,神情一頓,搶上前去:“娘,你怎麼把這東西拿出來了?”
父親在一旁打斷阿浩:“咱們家也沒什麼好給新媳婦的,這東西是你奶奶從孃家帶來的,有些年頭了,你和新媳婦帶到城裡去,找人鑑定下,沒準能值點錢。”
“可是,爹……”
父親攔住阿浩的話頭,轉頭看向嬌嬌:“兒媳婦,我和你娘沒什麼好給你們小兩口的,這東西,你就收下吧。”
嬌嬌點頭收下了盒子,沒有打開。
深夜,二老睡下,阿浩和嬌嬌在母親早早收拾出來的偏房裡和衣躺在土炕上。
月光透過已經擦不乾淨的玻璃窗打在土炕上。
“老婆,嫁給我苦了你……”
阿浩話沒說完,一旁嬌嬌已經翻身壓在了他的身上。
那張沒了燈光已經看不清楚的臉,貼緊了阿浩的臉。
火熱的雙唇壓住了阿浩張開的嘴。
翌日清晨,懷著心事的嬌嬌才睜眼,便催促著同時睜眼的阿浩回城去。
春風一度,阿浩對嬌嬌感激更甚,不假思索就應承了下來。
母親天色未明已將早飯準備妥當,農家飯菜,在勞累半生的母親手中,味道極佳。
只是今天的嬌嬌,臉上已不見昨晚甜笑,一心想著早些離開的新媳婦隨便吃了兩口,便與二老匆匆告別。
父親還要囑託阿浩幾句,嬌嬌已經抱著老舊木盒自顧自踩著泥濘遠去。
父親見狀擺起冷臉,揮手示意阿浩離開。
阿浩衝二老嘆了口氣,轉身快步追上嬌嬌。小夫妻走過泥濘來到柏油路旁,嶄新的小車已大變了樣子。
車身上不在少數的泥手印,尤其扎眼。阿浩看到心下一涼,走在前面的嬌嬌步履匆匆好似沒看到那些髒汙似的,踩著輕快的步子來到車旁,一手把盒子抱在胸前,一手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阿浩看到嬌嬌沒有生氣,這才放下心來,他坐進駕駛座,轉頭看向後排的嬌嬌:“老婆,怎麼不坐前面……”
嬌嬌揮了揮手:“快點開車,回家。”
阿浩點頭,小車駛出村子,數小時後進了城。
3
別墅車庫裡,阿浩才停下車子,嬌嬌抱著盒子衝下車,進了門上了樓,關緊了房門。
阿浩剛進別墅,就聽到樓上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他忙衝上二樓,敲門無果,連聲喊叫,嬌嬌沒有回應。他撞開了門,房間裡嬌嬌躺在地上,雙眼緊閉,昏迷不醒,左手兀自抓著一隻古舊的黃銅鏡子。
病房裡,嬌嬌躺在病床上,嬌嬌父母與醫生吵嚷著。
“我女兒身體好的很,怎麼會平白無故暈倒了。”
“你們幹什麼吃的,這都查不明白,信不信我去告你。”
阿浩坐在嬌嬌床邊,他剛剛承受了嬌嬌父母十幾分鐘不重樣的責罵,一言不發。
和醫生沒吵出個結果的嬌嬌父母離開病房投訴去了,阿浩起身向醫生道歉。醫生笑著擺手:“患者身體健康,我們的確沒有查到患者昏迷的病因。”
阿浩對醫生點頭道謝,醫生離開,他在嬌嬌病床旁再次坐下,抬手握住妻子的手,望著妻子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只覺得這已是世間最美的容顏。
“老婆,為什麼會這樣,你快醒醒。”
許是阿浩的誠心所致,嬌嬌眼皮抖動著,緩緩睜開了眼。
“老婆,你醒了。”
驚喜的聲音剛剛衝出阿浩的口,嬌嬌已經抬頭望來,眼中糅雜著驚疑和欣喜。
“鏡子,快,把鏡子給我!”
阿浩不解,嬌嬌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做勢就要跳下床去,毫不顧忌還紮在手上的針頭。
阿浩要攔,卻被嬌嬌一把推開,柔弱的嬌嬌就這樣把阿浩推倒在地,抬手拔下手上的針頭,衝出去了。
阿浩和嬌嬌父母回到別墅,依舊穿著病號服的嬌嬌披頭散髮坐在客廳裡,雙手捧著古舊的銅鏡,臉上堆滿了笑。
嬌嬌母親快步上前:“這什麼東西。”
說著話就要抬手去拿銅鏡,嬌嬌好似被踩中了尾巴的小貓般,嗷嗚一嗓子把銅鏡搶了回去。
“你這死丫頭……”
嬌嬌母親話沒說完,已經被嬌嬌用力撞開跌倒在地,嬌嬌懷裡抱緊了鏡子,受傷的小獸一般惡狠狠盯著至親之人。
嬌嬌父親大怒,上前劈手要搶鏡子,再次被嬌嬌撞開。
“阿浩,你傻了啊,把鏡子搶過來!”
嬌嬌父親大聲怒吼,阿浩這才上前,從被父親牢牢抱住的嬌嬌手裡拿過鏡子。
阿浩低頭瞥了一眼銅鏡,眉毛緊蹙:“這什麼啊?”
嬌嬌母親起身來到阿浩身後,抬頭瞥了一眼鏡子,同樣皺緊了眉頭。
鏡子裡,阿浩的鼻子歪了,嘴巴跑到了眉毛上,五官擠在一起,醜陋不堪。阿浩身後的嬌嬌母親同樣被銅鏡扭曲成了一個叫人見之可怖的醜婦。
嬌嬌母親嘟囔句:“莫名其妙。”
父親放開了嬌嬌,嬌嬌伸手衝向鏡子,赤紅的臉上眼角掛著淚珠:“給我,求求你了,給我……”
阿浩看向嬌嬌,把鏡子遞了過去,嬌嬌一把拿過鏡子,再次抱緊,絲毫不肯放開。
嬌嬌父母看到女兒這幅樣子,嘆氣離開。剩下小兩口在客廳裡,嬌嬌抱著鏡子,豆大的淚珠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從臉頰上滑下。
阿浩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4
許久,嬌嬌終於抬起頭來,看向阿浩:“你們都以為我瘋了?”
阿浩搖頭:“我不知道,但是……”
嬌嬌抬頭看向丈夫:“我沒瘋。”
嬌嬌語氣平和,下一刻卻說出了叫阿浩心驚的話:“是你瘋了,你們都瘋了,我的同學,我的同事,我的朋友,我的父母,還有我的老公你,所有我認識的人,你們都瘋了!”
阿浩突絕渾身冰冷,腦海中縈繞著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坐在奶奶腿上奶奶說過的話——都是瘋子。
嬌嬌抱著鏡子,抬步走到阿浩跟前:“這才是真正的我,你們,你們所有人,都在騙我,你們,都是瘋子!”
阿浩看向銅鏡,裡面的自己仍舊是五官擠在一起被扭曲了的臉。
不知何時,嬌嬌的背影擋住了阿浩,阿浩看到了鏡子裡的嬌嬌。
絕世美顏。
阿浩突然想起,這鏡子,是有名字的,那多年前常被奶奶輕聲唸叨的名字。
美顏濾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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