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是魔幻的一年，《肖申克的救赎》、《东邪西毒》、《活着》、《饮食男女》、《这个杀手不太冷》等都是同年作品，至今仍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成为经典中的经典。其中由王家卫执导，林青霞、金城武、王菲、梁朝伟主演的《重庆森林》，同样值得回味，曾获第14届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等奖项。故事发生在重庆大厦，扑朔迷离的镜头语言，瞬间转换的光色，如同快速流转的都市，带来致幻的眩晕感，拥挤的菜场集市，狭长的山道电梯，充满了生活气息，又不乏性感的艺术魅力。后现代主义的拍摄手法下，剧情是碎裂的，疏离的，人物间的感情也是朦胧的，隐晦的，将物欲横流下都市人的焦虑、不安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挣扎着，彷徨着，试图寻回丧失的时间感、空间感，填补感情的空白。
期限下的情感交互
警探何志武（金城武 饰）与相恋五年的女友阿May分手后，每天都会买一罐5月1日过期的凤梨罐头，他告诉自己，如果买够30罐时，还没等到她，这段感情就会过期。他将期待都寄托在凤梨罐头中，却被上面刻着的日期击溃。
阿武去酒吧买醉，邂逅了一位金发女郎（林青霞 饰），她面无表情，身穿雨衣，戴着墨镜，一头夸张的假发，疲倦地喝着酒，没有人知道，她刚刚逃过了一场劫难。
他们之间都有一个期限：1994-05-01，对于何志武而言，等不到女友回来，感情就会过期，而对于金发女郎来说，找不到印度人，她就会有麻烦。
阿武带女郎去休息，整个晚上，他看了两套粤语长片，吃了四次厨师沙拉，天亮后，阿武替她脱下鞋子，并用红色领带小心擦拭，皎洁的月光下，那双走了很多路的高跟鞋变得干净如初。他看到了女人的奔走与疲倦，也看到了她伪装之下温润孤寂的内心。
或许是这一举动，让女郎感受到真切的温暖，得到了救赎，她杀掉了外国人，摘掉了金黄的假发以及厚重的面具，重新做回真实的自己。
阿武以为自己很了解女友，却从未深入她的内心，正如女郎所说，“了解一个人并不代表什么，人是会变的，今天她喜欢凤梨，明天她也可以喜欢别的”。阿武在与25岁的自己交接时候，跑得大汗淋漓，他懂得了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当他决定切断与外界的联系时，收到了女郎的传呼，“生日快乐”，因为这句祝福，阿武永远记住了这个女人，这一刻是永远不会过期的。
“57个小时之后,我爱上了这个女人”，这种梦呓般的独白，结合了王家卫一贯的风格，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艺术感，同时也在这种似是而非的朦胧中展现了都市人的爱情，可以缓慢如微风，也可以疾驰如暴雨。
很多物件都被标了一个期限，连同感情，到了一定时间也会腐朽变质，失去当初的鲜活，所能留下的，或许只有些许记忆，以及在某一瞬间所产生共鸣交互。
后现代都市人的情感寄托
后现代主义的“非理性”、“反传统”总是可以触动灵魂，如梦一般荒诞不经，却又极其真实细腻，让人沉浸其中，尽情地释放内在的情绪。
两段故事独立存在，唯一的交错点，便是金发女郎与阿菲在玩具店门口擦肩而过，而后镜头流转，人物切换。
警察663（梁朝伟 饰）在飞机上认识一位空姐，在爱与欲望的驱使下，他们火速走到了一起，警察663手持飞机模型，从她的身体上划过，俩人嬉闹把玩，将无限的热情挥洒在对方身上。他们都喜欢彼此身穿制服的样子，规矩中透着魅惑。
工作之余，警察663每日到快餐店买厨师沙拉给女友。一天，快餐店老板推荐了炸鱼薯条，告诉他女友或许想换换口味，不曾想，却把两人的感情也换没了。他感慨，连宵夜都那么多选择，更何况男朋友。女友走后，他每日都很消沉。
亦舒说，都市人都是干的，榨不出眼泪来。
警察663一如往常的工作，但回到家中却孤寂难耐，在他眼里，没有沥干水的毛巾在哭泣，快要用完的香皂因思念而消瘦，家里很多东西都很伤心，每天晚上都要安慰它们才能睡着，那些不起眼的没有生命的东西，是他的精神寄托与情感宣泄。
阿菲是这家快餐店的打工仔，一头短发，眼眸无邪，摇头晃脑地听着吵闹的加州梦。她只用了六个小时，便爱上了这名警察，她潜入暗恋的人家中，体会他的每一丝情感，为鱼缸注入活蹦乱跳的金鱼，将每一个物件都换成崭新的，在角落里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她的爱微弱渺小，却也光芒万丈，周遭的爱与心动，已是她的全世界。
有一天，阿菲偷摸进警察家打扫屋子，被撞了个正着，但阿菲的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想逃，却一步也挪动不了，警察663将她请进家里，为她按摩小腿，还说“女人的小腿是最性感的”，以前空姐女友时常腿脚酸痛，他都贴心地为她舒缓。两人不经意间便沉沉睡去了，他们都找到了自己最放松的状态。
后来，警察663邀请阿菲去“加州”酒吧相见，那天下着滂沱大雨，阿菲很早就到了，但她想给这份爱情一些缓冲，迷恋是狂风暴雨，而爱需要时间，她想去看看另一边的加州是否阳光明媚，便留下了一张登机牌，日期是一年以后，也是留下了另一个选择。
曾有一幕，663的前女友托阿菲转交一封信时，阿菲看着她的空姐制服，暗自想象，如果自己穿上会时什么样子？正如何志武对凤梨罐头的感情一样，她喜欢的东西，他也要迷恋。一年后，阿菲成为了一名空姐，警察也为她清理了“跑道”，真正迎接她的回归。
心理状态的符号隐喻
电影中，一直被提起却始终没有出现的人物阿May，第一次被提及的是何志武相恋五年的女友，其次是快餐店的打工仔。快餐店的老板劝失恋的何志武说，“那个阿May没有了，这个阿 May也不错啊”，阿 May在这里似乎只是一个符号，而非存在的具象，正如现代都市人的感情状态和生活体验，是虚幻的，破碎的，可替代的。
在物欲横流的都市生活里，每一个人都只是一个弱小的个体，在密不透风的钢筋森林中迷失，偌大的生存压力下，人与人的关系也变得陌生而疏离，爱情与婚姻的真正价值被割裂解构，在繁华艳丽的表象背后，充斥着无信仰、无依托的混沌与空虚。
同时，人们也渴望被理解，被触摸，被认同，于是，内在与外在拉扯，外现的便是冷漠、叛逆与不安。在这种状态下，每个人都分化出不同的面孔，游走于不同的境遇之中。电影便是将这种分化的面孔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其中不乏荒诞离奇的成分，却也由此而变得轻盈热烈。
结语
“每天我们都有机会跟别人擦肩而过，也许你对他一无所知，但或许有一天他会变成你的朋友或者是知己”。
无论是期限截止，还是变换口味，本质上都代表着不确定性，衰败也好，滋养也罢，我们无法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而真正理想的状态，便是意识到永恒的虚妄，在理性的框架内，将感性发挥到极致。电影的魅力在于始终处于临界状态，透着轻盈妩媚，却又深刻探讨了人类感情的广袤与深度，触及到摩登市井中人们的生活状态与渴望，同时也拆解了微妙的情愫与心理对话，是一部不可多得的艺术电影。扣人心弦的爵士乐《California Dreaming》渲染了灯红酒绿的喧嚣氛围，而《梦中人》则洋溢着酣畅淋漓的浪漫幸福，它们相辅相成，共同奏响了一曲后现代的都市恋曲。
-end-
閱讀更多 舒容說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