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戰國竹簡中的一位歷史人物,為《左傳》著名公案提供新的解釋

出土古籍的不少記錄真是讓人拍案叫絕,其實不在於有多少“顛覆”舊說的地方。實際上,如果僅僅提供孤證的話,很難說能夠顛覆什麼,但提供的某些新說,確實能夠有所啟發;另外,有些記載又佐證了印證的某些細節,讓它們變得更有說服力,這也是比較有意思的。近些年比較火的清華簡大家都知道,第一輯的《楚居》和第二輯的《系年》都提供了不少新史料,這裡就不多介紹了,而主要說一說第三輯的《良臣》。

《良臣》記載了上古黃帝到春秋末年時一些明君賢臣的名字,其中有一句是“鄭桓公與周之遺老史伯、宦仲、虢叔、杜伯,後出邦”。

《左傳》中“鄭伯克段於鄢”的故事大家都很熟悉,鄭莊公的母親最早向鄭莊公提出,將制這個地方分封給太叔段,鄭莊公拒絕的理由是“制,巖邑也,虢叔死焉”。過去一般將這個“虢叔”解釋為東虢國君,因為《國語·鄭語》中提到鄭莊公的祖父鄭桓公,在西周滅亡的兩年後滅亡虢國(國君虢叔)與鄶國(國君鄶仲)。那麼《左傳》死於制的虢叔自然就是虢國末代國君,而且這也為後世考證虢國(東虢國)的座標提供了定位,在今天河南滎陽。

但《良臣》出現後,我們就發現,這位“虢叔”未必就是虢國國君,而有可能是一位跟隨鄭桓公東遷的虢叔。或許,正是因為這位鄭國的虢叔死於制,才被鄭莊公藉口說這個地方並非吉祥之地。如果這個假設成立的話,那麼又如何看待東虢的虢叔呢?實際上,如果進一步思考,是否真的存在這個“虢國”也有問題。《鄭語》中太史伯與鄭桓公的對話,已經預料到了秦、楚、齊、晉四國興起,一般認為是戰國時期楚人的作品,並非春秋鄭國的原始資料。

新出戰國竹簡中的一位歷史人物,為《左傳》著名公案提供新的解釋

而其他史料中,並沒有提到鄭國滅虢一事,但卻不少文獻提到滅鄶。比如古本《竹書紀年》說“晉文侯二年,同惠王子多父伐鄶,克之。乃居鄭父之丘,名之曰鄭,是曰桓公”;《韓非子》說鄭桓公假裝與鄶國賢臣有盟誓,從而利用反間計滅亡了鄶國;《公羊傳》也說鄭國以前在留這個地方,因為鄭伯與鄶國國君夫人私通,而趁機滅亡鄶國遷都於此。清華簡第六輯的《鄭文公問太伯》也說鄭桓公“覆車襲沝,克鄶朝食,汝容社之處,亦吾先君之力也”。

總而言之,在《國語·鄭語》中說的鄭國“二年滅虢,四年滅鄶”,滅鄶的史料很豐富;但滅虢的史料僅有《左傳》一句“虢叔死焉”作為旁證,並沒有在滎陽一帶發現明確指向虢國的考古證據。而隨著清華簡《良臣》的發現,河南滎陽是否真的存在一個東虢國,也成了一個值得討論的問題。過去一般認為西虢(今陝西寶雞)、東虢是周文王兩個弟弟虢仲、虢叔的封國,這樣看來,兄弟封在同一個虢國可能還更符合實際。

兄弟分封在同一個國家,也許我們受後世宗法制的影響,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但其實在西周初年是正常現象,可以佐證的是,周文王伯父吳太伯、虞仲奔吳(虞);宋國開國國君微子啟和弟弟微仲大概原本封在“微”;周文王“孝友二虢,而惠慈二蔡”,“二虢”自然是虢仲與虢叔,而二“蔡”應該也是同時封於蔡的兩個兒子(過去解釋為管叔與蔡叔,也許最早同封於蔡)。”正因他們分封在一個國家,所以使用同一個氏稱。

新出戰國竹簡中的一位歷史人物,為《左傳》著名公案提供新的解釋

這其實正是宗法制不成熟的表現。過去學者往往把宗法制與分封制作為一體兩面,但這至少在周代不完全適應。分封不僅僅包括國君庶子,這個自然不必再多說;而庶子是否能夠都能夠分封,這當然也是有問題的。春秋時期有大量的王子、王孫、公子、公孫,他們都留在以天子、諸侯為族長的家族(氏)中,而西周前期則有諸子封於一國的現象,以長者為封君,而幼者也與長者之子有平等繼承權,也就是說嫡長子繼承製沒有完全確立。

清華簡《良臣》中還有一處比較有意思的記載,是說周文王“有閎夭、有太顛、有散宜生、有南宮适、有南宮夭、有芮伯、有伯適、有師尚父、有虢叔”等賢臣。

近年比較火的曾國考古,大家應該都聽說過,曾國開國國君南宮适這個說法。其來源於隨州文峰塔春秋晚期曾侯與墓、葉家山西周早期曾侯犺墓的記載,其中提到祖先為“南公”“伯括”,“南公”是“伯括”本人還是“伯括”長子有爭議,但一般認為“伯括”就是南宮适(括)。最早提出這種說法的是清人孔廣森,他認為《論語·微子》的周八士“伯達、伯適、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騧”中,伯達、仲忽即《逸周書》的南宮百達、南宮忽。

新出戰國竹簡中的一位歷史人物,為《左傳》著名公案提供新的解釋

那麼在他看來,這個“伯括”當然就是南宮适了;而曾國青銅器也發現“南公”“伯括”的痕跡,這讓學者更加認為“南公”“伯括”就是南宮适。雖然“南宮”氏確實可能稱“南”氏,但這裡仍然存在兩個疑問:第一是周朝南宮氏與南氏,在《詩經》《左傳》中都存在,南氏有南仲和南季、南宮氏有南宮極與南宮嚚;第二就是《良臣》這裡的伯括與南宮括並稱,明顯是當作兩人,而且還有一個“南宮夭”,卻不與《論語》的周八士同名。

總而言之,“南宮括”與“伯括”,至少在戰國文獻《良臣》中,是明確被作為兩人的。不過《良臣》應該又存在不少錯亂之處,比如其中提到“武王有君奭、有君陳、有君牙、有周公旦、有召公,遂佐成王”,這裡君奭與召公明顯是一個人,而君牙應該就是前文的師尚父,也就是著名的姜子牙;後文提到“晉文公有子犯、有子餘、有咎犯”,子犯與咎犯應該也是一個人,即晉文公的叔父狐偃。故伯括與南宮括可能是一人誤判作二人。

綜上,《良臣》提供給我們一些新的史料,其中包括比較新的鄭國“虢叔”說、“南宮括”與“伯括”二人說,這兩種說法有一定可信度,但也未必都完全可信;不過至少我們知道戰國時期已經流傳這些不一樣的說法了。


林屋公子,文史作家,主攻先秦秦漢史。系今日頭條簽約作者,悟空問答簽約作者,澎湃歷史專欄作者,網易歷史專欄作者,百度ta說合作作者,全歷史合作作者,出版有《先秦古國志》《先秦古國志之吳越春秋》《山海經全畫集》實體書三種,作品散見於《國家人文歷史》《同舟共進》《北京晚報》《瘋狂閱讀》《醒獅國學》《百家講壇》《威海晚報》等報刊雜誌及自媒體。感謝閱讀,歡迎關注!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