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纪录片《生门》的时候，总是一边感慨母亲的伟大，一边担心生育的危险。虽然生育是人类自然的繁衍过程，但不得不承认，还是有各种各样的不确定风险，随时出现的意外情况，让产妇不得不面临抉择。
孩子是两个人的结晶，但生育的疼痛、产程的危险、产后恢复的艰难等等，大多数时候都是女人独自面对的。也正因为如此，能让一个女人义无反顾生孩子的，一定有着特别的理由和意义吧。
三月初，我卸下了与我共生十个月的生命，过程中所有的疼痛和煎熬其实都已经淡化了，但每每回忆起其中的细节，依旧会有一种恍若昨天的感觉。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记录下来，也许很久以后，我的孩子会问我，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希望那一天我会告诉他，每个婴孩都曾经跟妈妈一起努力过，当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虽然疼痛，虽然有危险，但我依然感激他选择了我。
第一天：宫缩起始，阵痛来袭
那天晚上晚饭后，我看着手机上的宫缩计算器，越来越频繁的宫缩和阵痛，提醒我“快了”，怀孕已经满了四十周，前一天产检时医生特别交代过，如果出现频繁疼痛，宫缩规律……速来医院。。
还好已经提前洗漱完毕，换了衣服，叫了车，老公带我直奔医院急诊。一路上老公比我紧张，安慰我放松的时候，声音比我还抖。
医生检查完情况，询问“几点开始规律宫缩？”然后说了一句“已经开两指，直接送产房。”
于是我还没来得及跟外面填资料的老公说句话，就被医生直接送进了待产室。躺在待产室的病床上，看着墙上的时间，23:05分，宫缩和阵痛更加强烈，医生和我都以为很快会进产房。
一个待产室里有十张床，医生在每张病床间忙碌，一会儿检查这个，一会儿照顾那个，一会儿安慰疼得叫出声来的，一会儿训斥叫得太大声的。
我抓着床边扶手，一边默默数时间，一边调整呼吸，忍不住疼的时候也要哼唧几声，时间在这种时候走得太慢太慢了！
感觉昏昏沉沉中疼了很久，一看时间才刚过零点！胡思乱想中我努力分散注意力，不想只关注肚子的疼痛。
隔壁床上的孕妇正在努力深呼吸，汗湿的头发紧贴着额头，憋红的脸上看不清表情，我猜她一定很疼。
隔壁的隔壁，那个孕妇隆起的肚子特别大，胎心监护仪在她身边发出声音，她一会儿大叫一声“啊，医生我太疼了！”可医生每次都很淡定“别叫了，再吓着宝宝！你才开两指，不用急！”
医生过来给我检查，只说了一句“开了三指”又走了，天啊！这样的疼痛级别才开了三指吗？接下来漫长的产程我要怎么忍受？
我承认自己真的又怂又怕疼，所以在医生询问我是否要打“无痛”时，只考虑了一秒钟，就急忙点头。“无痛”真是伟大的医学科技，打完针，一秒进入天堂的感觉！
宫缩和阵痛的感觉，都在消退，腰酸背疼也感觉不到了，我甚至放松地睡着了！！
可也许放松过头也不是好事，当我软绵绵地醒来，一看时间，清晨五点。身边的孕妇似乎已经换了一波新面孔，而我宫缩不明显，医生说开到四指后居然没有进程了，于是告诉我，如果继续没反应，我可能要被“退回病房等待”！
第二天：放弃自然生产，选择手术不容易
早上八点，待产房里的医生忙碌着换班，看到我的情况时，医生介绍“昨晚十一点急诊入院，宫口开到四指后无反应，帆状胎盘”。
帆状胎盘，医生又重复了一句。
怀孕之初我就知道胎盘的情况，每次产检医生也会提醒一句，但没有一个医生十分肯定地告诉我“不能顺产”，每个医生似乎都说过“到时看具体情况”。
现在具体情况就是，宫缩停止，宫口不开，如果继续等下去，不排除有其他情况。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帆状胎盘的问题，脐带连接在胎盘边缘胎膜处，一旦生产过程中胎膜早破，孩子立刻处于危险中，抢救时间必须以秒来计算。
我知道这是医生能估计到的最坏的情况，原本想要自然生产的决心，经过一夜折腾后突然消失殆尽，不敢冒险，更不敢耽误，我签字，要求剖腹产手术。
决定手术后一切都简单了，九点半有护士来让我准备，十点进手术室，医生照例询问各种问题。
因为前一晚已经用了“无痛针”，手术室的医生告诉我，孩子取出来之前不能给我全麻，我问了一句，“不全麻会疼吗？”医生说不会。
我被固定在手术台上，连接各种仪器设备，身边的人忙忙碌碌着准备，那种感觉只能闭着眼睛默默地等待。
然后双腿渐渐麻木，然后上半身盖着厚厚的手术衣，然后有人说现在开始插入导尿管，然后有四只手在肚皮上抚摸按压，一个医生在我耳边提醒，“取出孩子的过程并不是无知觉的，你不要紧张，放松点。”
手术刀割开皮肤的时候其实是感觉有点疼的，我紧张地哼哼起来，医生却说有感觉是正常的。
孩子从肚子里取出来的时候也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整个身体止不住痉挛，然后听到一声孩子的哭声，然后感觉医生拉起我的手，一边说孩子出来了现在给你注射麻药，一边往针管里注入药水，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过来时，是在回病房的路上，推车穿过走廊和电梯，头顶的灯光一闪而过，有点晃眼。老公跟着推车一起，医生边走边交代需要注意的事项:六个小时内平躺输水，不能垫枕头不能吃东西，麻药还没退，身体麻木是正常的，六小时后才能喝水，排气前只能进食温水、米汤类。
其实手术时间并不长，回到病房时才12:30，但手术后这半天的时间，是我感觉最漫长的半天。麻药还没退，伤口隐隐作痛，下半身依旧麻木，小腹处却像有无数个车轮正在无规律地碾压，疼痛伴随着痉挛，全身无力。
用我老公后来跟我说的话，“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感觉你软趴趴地躺在那里，太吓人了！”
护士每隔一段时间进来查看情况，用两根手指按压我的小腹，帮助子宫恢复。但每次按压我都忍不住叫出来，因为肚子里好像有一股“洪荒之气”，正挤压着每根敏感的神经，每一次按压都让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即使挂着止痛泵，这种疼痛依旧让人止不住颤栗，那种“酸爽”真是刻骨铭心。
第三天：从没想到，小便和排气，竟然是那么困难的事
术后第二天上午，医生来查房，检查完伤口，询问完恢复情况，交待了注意事项。然后特别强调，“今天会拔掉尿管，你要试着下地行走，自己到卫生间小便。”我点头答应着，心里还暗自高兴终于可以下地了。
可是排气之前依旧是不能吃东西的，所谓“排气”也就是“放屁”，剖腹产手术对体内的器官有挤压损伤，肠胃没有通气之前是不能进食需要消化的食物的，所以我从手术那天晚上开始，到第二天中午，只喝过几杯水，喝过两碗没有一粒米的米汤。
输水时护士小姐姐提醒我，收缩子宫的药水会让我感觉肚子很疼，因为麻药已经褪去，疼痛会更加明显。果然，看着五百毫升的药水一滴一滴滴落，感受小腹里被碾压的疼痛，我不想说话也不能动，只希望这段时间赶快过去。
原本以为子宫收缩的疼痛已经是巅峰了，却没想到，小便和排气，居然是那么困难的事。
输完水，护士小姐姐帮我拔掉尿管，交待了一遍需要注意的，“先慢慢坐起来，再试着下地，刚开始可能会头晕，尽量多坐一会儿再下地，家属要帮助产妇站起来，尽快上厕所自己小便。”
可是，从坐起身开始，我就感觉头晕，而且是那种想要呕吐的天旋地转。我努力闭着眼睛深呼吸，努力控制胃里翻滚的感觉，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慢慢平静下来。
伤口被撕扯的疼痛，小腹控制不住的痉挛，生理的痛感是真实的，让人无法回避。我老公想帮我站起来，可是试了几次我都无法做到，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出来了，颤栗和额头的虚汗吓到了他，他比我更紧张。
又过了一个小时，我终于能靠着我老公、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虽然只能弯着腰、弓着背、捂着肚子，甚至不能通畅地深呼吸，但至少可以实在地站在地上了，我额头上渗出汗，心里却笑出了声。
可是好不容易坐到马桶上，却过了整整二十分钟依然尿不出来，感觉膀胱发胀，全身在发抖，却怎么用力都找不到发力点，怎么使劲都控制不了身体。
越急越慌，越慌越急。护士已经在门外问了两次能不能尿出来，我虚弱地回答“还没有，再等等。”终于护士第五次询问时，我的眼泪都出来了，尿还是出不来。护士有些着急地说，“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如果你再尿不出来，我只能再次插尿管了。”
我也很急啊，可我也无奈啊！
我抹着眼泪忍受这种煎熬，算了，就这样吧，反正尿不出来！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另一个护士进来打开了洗手池的水龙头，看了我一眼，轻生说，“你别着急，有的产妇刚开始排尿是比较困难的，你放松一点，听听水流的声音，说不定可以尿出来。”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点点头，又过去了几分钟，也不知道到底是水声的效果，还是她的话安慰了我，反正在紧绷了半个多小时后，我突然一下子尿出来了，就着水流的哗啦声，我的膀胱终于轻松了，整个身体也轻松了，我看到护士也似乎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用插尿管，你也少受罪啊。”
我也觉得还好，虽然伤口牵扯的疼痛让我动作缓慢，全身高度紧张，但能自主小便了，也能顺利排气了，这种喜悦竟然比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孩子还强烈，真的太开心了。
恢复的过程是缓慢的，却也是顺利的。术后第三天，医生就同意我出院了，因为疫情时期，医生也不建议病房里人太多，没有什么问题的产妇，医生都建议回家休息。
于是我捂着肚子开始了“月子”生活，伤口还在痛，动作依旧缓慢，但看着那个软软的、皱巴巴的“小东西”躺在自己身边，我知道，所有的疼痛都会成为模糊的记忆。
每个女人都曾是傲娇的小姑娘，但自从做了妈妈，握着那双软糯的小手，我知道，从此以后，那个小生命就是女人的软肋。但也因此，女人变得更加坚硬，一如能够遮风挡雨的铠甲，守护在那个小生命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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