閏日
□芭蕉雨聲
晨六點半鐘，天色微明，一隻烏鶇比我早醒，我沒吭氣兒，烏鶇倒是放開嗓子急急地唱起歌來。一貫早起的麻雀們竟也遲到了。
我沒開燈，昏暗中貼窗聽烏鶇殷勤鳴囀。烏鶇小名叫百舌，平日我只聽到簡短的發音，春一來，尤其近仲春時日，烏鶇與灰喜鵲及別的鳥一樣，音色一下清亮起來。跟季節有關，雨水驚蟄之間，萬物勃勃萌發，鳥到了戀愛繁育時候，為博雌鳥青睞，渾身解數使盡。烏鶇飛越山水而來，也是近幾年生態環境改善後的事，原來沒有。起初我一直當它們是野八哥，常常結小群在河邊林地奔忙，黑影起落矯健。有次我跟一隻對上了眼，它晶亮的小眼珠充滿警惕，比我還敏感膽小，一身黑衣原來是扮酷裝勇，跟烏鴉學強悍。其實是個叨害蟲吃草籽非常接地氣的好鳥。烏鶇由小區湖邊跑到趙定河樹上叫，我在屋裡換著窗口聽，吹口哨似的，唧溜唧哩，一出口即轉好幾個彎，雨後的河道空闊乾淨，悠揚的鳥音水洗過似的圓潤嚎亮。它的模仿巧妙無痕，畫眉，黃鸝，百靈，布穀，側耳細分辨，我笨拙的舌頭別說學了，說都說不清那個好聽勁兒。要不說它有反舌呢，巧舌如簧，正反捲曲伸展自如，明明一隻在叫喚，像是好幾只在應和著，聲音散開往河道東西震盪播揚，彷彿能望得見水面波動的紋理，一漾一漾極具穿透力，悅耳悅心。
滴滴答答一天一夜，雨這次下透了，輝縣太行山上又飄起了雪花，我這兒雨夾雪的雪花沒有幾片，以雨為主。昨清早跟母親通電話，她說雪下是下了，都化成水了。她正拿笤帚要掃院子，積了一個個小水坑。母親說天太旱，下點兒好，得得潮氣兒。
今天算是額外多出來一天，因二月這個閏日，2020年就算閏年了，全年366天。這是陽曆算法。農曆四月還將閏一個月，我有兩個生日可過。庚子年如同春日裡烏鶇的叫聲，註定了非同尋常，閏年又閏月，雙閏年就這麼奇蹟般來到眼前。去歲豬年只354天，閏四月加30天，鼠年變成384天了。閏年閏月這事兒，算法比較複雜，籠統說，四年一閏，百年不閏，四百年再閏。與地球月亮太陽有關，是為了彌補傳統曆法規定的年度天數與地球實際公轉週期的時間差而絞盡腦汁算計出來的。平頭百姓過日子，不考較恁清，一天天掰著指頭數著過就好。
雨後陰天，空氣潮溼寒涼，枝上水珠落去，又回到灰突突沉寂的天地裡。街上門店依然緊閉，滿地野草探出新綠，薺菜在磚縫裡開出花來。敞闊的街道無限延伸，沒有人踩，沒有車碾，都不像路了，與天色相接，分不出天上人間。
流浪貓原來靠扒飯店門前垃圾桶過日子，月餘無營業，垃圾桶空空如也，原來毛色油亮的這隻黑貓，我曾有偷走它私藏的心。多日不見，它脊背消瘦，毛也失了光澤。它正專注於撕扯半截火腿腸，恨不得連皮都吃了。我掏出備用的貓糧撒給它，它先聞一下，低頭側臉左右觀察一番才決定下嘴。吃飽鑽進樹叢，再喊也不應。另外一隻三花貓被鎖在玻璃門內，叫聲淒厲，我無論如何也幫不上它。
垂絲海棠忽然發出了嫩芽，葉芽周全地護著丁點兒大的紅蕾，滴溜溜可人。我當成是這場雨給催發出來的。因為平日經過湖邊，它並沒有一點動靜。真快，木梢時刻都在用力，往往只在花團錦簇時才被人識。孕蕾的過程其實也挺驚人心魂的。
車子終於可以開回小區，武漢疫情數據也在向好轉變，確診病例和疑似病例還在增加但增加的數量一天天遞減，新鄉地區連續13天無新增確診病例。春聲在耳，春色在望，明裡暗裡有一股氣在四野比拼著奔湧，我默默將心底的希冀放進充滿活力的陽春三月裡。
2020年2月29日 農曆二月初七 星期六 陰天 2到10度
烏鶇 腔調變化伶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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