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锦河明月⑨⑩


小说连载:锦河明月⑨⑩

(四川)张菊秀、张菊群


【9】

天色渐晚,濛濛细雨在锦河上织起灰蒙蒙的轻纱,天地间一片模糊而寂静。

“安老师,朱大夫在家吗?”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行色匆匆,走到院子来。

只见她头发上落满了细细的雨珠儿,挽起的裤子上溅了星星点点的泥巴。

“你是?”安静正在给儿子补衣服。

“我是利素珍,坝上明忠华家的。”女人焦虑不安。

“哦,大姐,不急不急,你慢慢说。看你衣服都湿了。”安静放下衣服。

“雨小,不碍事的。我家幺儿发烧了,我请朱大夫去瞧瞧。”她边说边抹头发上的细水珠儿,“哎,这娃儿就是个讨债的,三天两头光是生病,让我操碎了心。”

“卫国他去镇上了,肯定还要等一阵子。大姐,别急,娃儿生长发育总有个头疼脑热的。你先回去用热毛巾给娃儿擦拭身体。”说罢,安静挽起右手袖子,伸出手臂,“大姐,这一个穴位是降温的,你推清天河水。哦,就这样子快速推拿。”

“哦?”利素珍将信将疑,“你们有文化的人就是懂的多。哎,我也找算命先生看过了,说我要给这娃儿拜个干妈!才能保佑这娃娃无病无痛平平安安的。”

“我家娃儿发烧,卫国就这样弄的。你回去试试。等卫国回来了,我会催他赶快来的。”

“你把伞打上。”安静找出一把伞递给她。

“多谢多谢,回头还你伞。”

利素珍急急忙忙回到了家,只见老二和老三在照管小儿子。

“你大哥呢?”

“他去镇上学校找爸爸回来了!”

“一个一个的尽让我操心!”

她赶快去拿温水壶,倒了半盆水,又掺了一些冷水,蘸湿了毛巾,按照安老师说的方法给儿子擦拭身体。最后她撩起孩子的袖子,露出右手腕,把中指和食指合拢,轻轻地推拿。

她笨手笨脚折腾了好久,又用手摸摸孩子的额头。

“咦,好像没有先前那么烫了。”

她半信半疑。这不打针吃药,还要节约好多钱哩!这四个小子,按他爹的说法就是四大金刚啊!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家六张嘴,十天半月米缸就要见底了,天天红苕酸菜玉米糊糊,要不是赶上这庄稼下户,连口汤也喝不上。再加上这小儿子三天两头还头疼脑热的。可是让她这当娘的焦头烂额。

“泽远,去煮点稀饭,倒四瓢水,放一小碗米!泽天,去架柴烧锅哈。一会儿,朱大夫要来给弟弟看病。”

不久,朱医生背着药箱匆匆赶来了,给明家小儿量了体温,开了退烧药,小儿服后慢慢睡着了。

“爸爸回来了!”明家老三像看见了救星,高兴地叫道。

明忠华和大儿子已到了家门口。“朱医生,感谢感谢!”

“明校长,你幺儿就是风寒感冒,无大碍的。多喝水。时间不早了,我走了。”

“吃了饭再走,别见外了!今儿略备薄酒,咱们哥俩叙叙旧,摆会儿龙门阵。”明校长挥着手,“素珍,去炒几个菜来!招待客人。”

盛情难却,朱卫国和明忠华坐在长凳上,三个儿子就围在方桌旁边听大人神吹海聊。

“朱老弟呀,你呀是个能干人。这十里八乡的,哪里都需要你,医者仁心哪。”

“惭愧呀!明大哥,你这搞教育,才是造福人民造福千秋的大事啊!”

“咱们都是从苦日子里奔出来的。今天赶上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土地落实到户,家家户户有田有地种啊!”他小啜了一口酒,“想想我们小时候,上顿吃了没下顿,肚子饿得吐清口水。吃野菜,挖草根,吃树皮,肚皮总是填不饱。”

“哥,今天苦尽甘来,日子有奔头了。”朱卫国喝了一囗酒。

“是呀,有奔头。我一介书生,天天在学校忙着哟!”他不胜酒力,脸已经红了,带着一丝苦涩。

“这个娘儿们背不得挑不动,一口气给我生了四个崽儿,四个崽儿,四张嘴,长大四个媳妇哦,还要修四间房子……”

他记得有一天从学校回来,老婆端了一大烧箕用水焯过的青豇豆,让孩子们晾在院子的绳子上,准备晒干豇豆。兄弟仨人一边晾豇豆,一边唱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顺口溜:

“一颗米,半锅汤,对面照人影,眼里泪汪汪。咕噜咕噜喝下肠,叫我怎能度日光?”

老婆朝他怒怒嘴,他听得哭笑不得,不由得冒出一股心酸。

“老婆子还吵嚷着想要生个女儿……这万一再给我生个儿子,不瞒你说,我还怕真养不起呀……”

“哎,大哥,橄榄坝那林家四个女儿,也想生个儿子得很。你去收一个拜干女儿回来吧!”朱卫国眼睛一亮,“要不你们两家换一个,各得其所。”

明忠华沉默了。还没开囗,他老婆已经走过来了,碰了碰他胳膊肘。

“素珍,你说如何?”

“你是一家之主,我说啥?”

“老弟,那你去林家问问。不过在外面一定要替老哥我保密啊!”

“好,我回去让安静为你们牵线搭桥,尽快给你个准信儿。”两人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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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过了不久,明家屋前新开了一畦畦土,上面栽满了花儿。大朵大朵的粉色蜀葵,几丛火红的美人蕉,白色的鸢尾花,还有一丛黄色的金盏菊。几棵梨树下也见缝插针种了一些胭脂花,真像一座漂亮的花园。

“哦,我们要迎接小公主回家喽!”几个儿子高兴得很。

習日,明家院子里多了一个穿着粉色花花裙的小女孩,两三岁的样子,跌跌撞撞地在院子里奔跑。

“呜呜呜,我要妈妈,妈妈!”小女孩哭得楚楚可怜。

“别哭,我的小月儿,看这朵花花好乖。”利素珍正在剁猪草,急忙放下切刀,把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抱起小女孩温柔地哄着。

“妹妹,看我给你表演个倒挂金钩。”老大说罢,一个鱼跃,双手攀上院子里的梨树,一个倒竖蜻蜓,双脚牢牢地钩在横出的树干上。

“妹妹!来,哥哥给你抓只蝴蝶。”

三个儿子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这个新来的妹妹。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破涕而笑。

利素珍望着天真烂漫的孩子们,想到自己的小儿子,此时此刻是不是也在哭着要妈妈呢?她心里像针扎一般。

等到她家男人晚上回来,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男人诉说,“也不知道咱家幺儿在那林家过得怎样?饿了,哭了,有没有人哄他抱他喂他?”

“ 咱们这么疼明月,视作己出,当作掌上明珠一样宠着。林家也肯定稀罕咱家那小子!人心换人心。”明忠华宽慰她。

“他要是哭沙了嗓子,咱得多心疼啊。”

“哪个小孩子不哭?你这是妇人之仁哪!他只要待上一段时间就习惯了。”

利素珍到底是放不下孩子,趁着在锦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悄悄向来自橄榄坝的那些媳妇儿打听。

“哦,也不知道林家那幺儿是哪家的小崽子,享福了哦。落在那蜂蜜窝里了,尝着那蜂蜜甜啰!”一个女人一边用棒槌在石板上敲打着衣服,一边絮絮叨叨。

林家两口子都宝贝着这个换来的小儿子。自从进了家门,只是给儿子改了姓,名字原原本本照搬过来了。

“嗯,这明校长是个文化人,安的名字就是不一样。”乔淑芬轻蔑地瞟了一眼她家男人,“不像你看见啥东西,就取个啥名儿。明泽宇,嗯,林泽宇,啧啧啧,这名字好听!比朱家那两儿子的名字还好听!”

“好心喂了驴肝肺啰!人家安老师得罪你啥了?总是戳别人的脊梁骨,你这女人!”林中盛嗔怪道,“要不是她从中撮合,你能有这个宝贝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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