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詩背後的“意外”,《憫農》的絕唱與李紳的脫變

大浪淘沙,雖經千百年變遷,還是有很多優秀的詩歌流傳至今。按理說,知其人、誦其詩也就夠了,可今人偏偏喜歡在舊紙堆裡翻三揀四,結果竟然揪出了不少名詩背後的"意外"——"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首婦孺皆知的名詩出自唐代詩人李紳之手。李紳因此獲得了"憫農詩人"、“短李詩人”稱號,但他其實是個生活奢侈、人品低劣之徒。

名詩背後的“意外”,《憫農》的絕唱與李紳的脫變

常感民憂,詩壇皆出群之才

李紳出身於仕宦之家,曾祖李敬玄,唐高宗朝官至宰相,其父李晤官終晉陵縣令。他六歲時父親去世,母親盧氏教他識字和一些儒家經義。後因家庭貧困,便到惠山佛寺中去讀書,這樣可獲得免費的食宿。李紳少年時讀書很用心,愛好寫詩,每有感悟,就偷拿寺中的佛經打草稿,結果被管事和尚發現,吃了不少皮肉之苦。

名詩背後的“意外”,《憫農》的絕唱與李紳的脫變

李紳早年的貧困和四方遊學經歷,使他很早就接觸到社會底層,體驗了民生疾苦,並創作了《憫農詩》和20首新題樂府詩。有一年夏天,李紳回鄉探親,恰遇友人回朝奏事自然要盤桓一日。這天,李紳和友人攜手登上城東觀稼臺。兩人遙望遠方,心潮起伏。李紳此時被一種景象感動了,他看到田野裡的農夫,在火辣辣的陽光下鋤地,終日勞作而不得溫飽,不禁感慨,隨口吟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友人聽了連說:“好,好!這詩做得太好了!一粥一飯得來都不易呀!”李紳仰天長嘆,詩興未減,接著又吟道:“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名詩背後的“意外”,《憫農》的絕唱與李紳的脫變

這些詩作不僅寄寓了他的政治理想和人本情懷,也使他在詩壇上獲得了聲譽。唐德宗貞元十八年(公元802年),在長安應進士舉的李紳結識了呂溫、韓愈,受到二人的推許。韓愈比李紳年長四歲,時任國子監四門博士,在唐代文壇已頗有影響力。當年中書舍人權德輿主持貢舉,祠部員外郎陸傪為通榜,韓愈便寫了《與祠部陸員外書》,向陸傪極力推薦包括李紳在內的十位青年舉子,稱李紳等人“或文或行,皆出群之才”。後來李紳於憲宗元和元年(公元806年)進士及第,年已35歲。

李紳考中進士以後,在返鄉途中經過潤州(江蘇鎮江),時任浙西觀察使的李錡很賞識李紳的才幹,闢為幕府掌書記。而李錡為人跋扈,漸露不臣之心,李紳多次規諫無效。次年冬,李錡果然反叛,命李紳為其起草文告,李紳佯裝恐懼,下筆輒加塗改,書不成文。李錡怒罵道:“怎敢如此,你不怕死嗎?”李紳回答道:“生來還沒有見過戰爭,今天能死是我的幸運。”李錡命人用刀威逼之,李紳仍不為所屈,於是被囚入獄中,直到李錡事敗被誅,才獲釋放。事後有人要將此事上報朝廷,李紳婉言辭謝道:“我是激於義憤才這樣做的,並非是為了博取名聲。”

名詩背後的“意外”,《憫農》的絕唱與李紳的脫變

元和四年(公元809年),李紳入朝為秘書省校書郎。他五年前在長安應舉時就與元稹、白居易以詩締交,白居易還戲呼他為“短李”(僅次於李白)。這次入京任職,有了更多機會與元、白二位切磋詩文,其新題樂府受到了元、白的推許與效仿,因而他實際是新樂府運動的先驅。元和八年,李紳又改任國子助教,度過了六年清貧的苜蓿生涯。自唐穆宗李恆即位之後,李紳的仕途逐漸通達起來,先被任為右拾遺,接著又擢升翰林學士,不久再任司勳員外郎、知制誥,這是負責給皇上草擬詔制的重要職務。旋又超拜為中書舍人、翰林承旨學士。承旨學士在中唐可以參與機務,草擬密詔,人稱“內相”。

腐敗墮落,“短李”有短毋庸諱言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隨著李紳官階的不斷晉升,思想情感逐漸起了變化,特別是官至宰相,更是腐化起來,前後判若兩人——從“粒粒皆辛苦”到“食雞舌三百”,從憂患“農夫猶餓死”到逼迫“渡江淮者眾”,李紳逐漸走向了奢侈享樂、腐敗墮落的不歸路,甚至以高壓手段欺凌官吏、百姓。

從和李紳同時代的劉禹錫詩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與寫《憫農》時判若兩人的李紳。劉禹錫任蘇州刺史時,曾應邀參加時任揚州節度使李紳安排的宴會,他看到李紳家中私妓成群,其中一名歌妓色藝雙絕。劉禹錫感慨頗多,於是寫下了《贈李司空妓》一詩:“高髻雲鬟宮樣妝,春風一曲杜韋娘。司空見怪渾閒事,斷盡蘇州刺史腸。”詩歌的大意是:佳餚美酒,歌姬美色,輕歌曼舞,李司空早已習以為常,養尊處優過著奢侈糜爛的生活,可我劉禹錫卻肝腸寸斷,於心不忍。

名詩背後的“意外”,《憫農》的絕唱與李紳的脫變

據傳,李紳在為官後“漸次豪奢”,一餐的耗費經常多達幾百貫甚至上千貫。他特別喜歡吃雞舌,每餐一盤,耗費活雞三百多隻,院後宰殺的雞堆積如山全然沒有“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簡樸與珍惜的意識。

除生活奢侈外,發跡後的李紳還愛大耍權威,拉幫結派。“李紳以舊宰相鎮一方,恣威權”。李紳當淮南節度使時,他對百姓疾苦極為苛刻,狡吏奸豪都“潛行疊跡”,普通百姓更是“懼罹不測,渡江淮者眾矣”。由於李紳為官酷暴,當地百姓常常擔驚受怕,很多人甚至渡過長江、淮河外出逃難,當部下向他報告:“本地百姓逃走了不少。”李紳卻漫不經心說道:“汝不見掬麥子乎?秀者在下,秕糠隨流者不必報來。”意思是,你見過用手捧麥子嗎?飽滿的顆粒總是在下面,那些秕糠隨風而去,這事不必報來。在李紳的心目中,老百姓就是“隨風而去的秕糠”,不值一提。

在鎮守揚州期間,結黨營的李紳還親手製造了一起冤假錯案,即江都尉吳湘案。《冊府元龜》卷六百九十九說:“李紳文宗開成中鎮維揚,有顏氏女殊色,為遊客吳湘所聘。紳屢求之,意欲遺李德裕,為湘所拒,乃誣以他罪害之。顏氏女尋亦自裁。”同書卷八百七十五又載,朝廷曾“差御史崔元藻案問,據湘雖有取受(受賄),罪不至死。李德裕黨附李紳,乃貶元藻嶺南,取淮南案,斷湘處死。於是李德裕等並坐貶官,李紳已死,追奪三任官誥”。

名詩背後的“意外”,《憫農》的絕唱與李紳的脫變

此外,李紳忘恩薄情、處事刻薄,韓愈、賈島、劉禹錫、李賀等人無不對其嗤之以鼻。李紳死後,“牛李黨爭”被定性為酷吏,後受到了“削紳三官,子孫不得仕”的懲罰。多行不義必自斃,《新唐書》對李紳有這樣的評價:“始,紳以文藝節操見用,而屢為怨仇所拫卻,卒能自伸其才,以名位終。所至務為威烈,或陷暴刻,故雖沒而坐湘冤雲。”

以史為鑑,後人需常思己責

時轉物移,千百年來,像李紳式的人物,仍層出不窮,即便今天,在我們身邊找幾個李紳式人物的影子,也不是一件難事。君不見,有的人剛走上領導崗位,做事公道,清正廉潔,民之所憂,我之所思;民之所思,我之所行。但漸漸地拍馬的人一多,手中的權力一大,就忘乎所以,私心膨脹起來,結黨營私、貪汙腐化。

可見,一個人開始優秀、進步,成年成名後更要自我約束,常察社情,常感民憂,常思己責,貢獻再多,傲不可長,成績再大,躁不可縱。《憫農》作者李紳的演變至今對我們還有著深切的警示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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