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康有為《廣藝舟雙楫》第四卷

康有為《廣藝舟雙楫》第四捲包含七篇:《體系第十三》、《導源第十四》、《十家第十五》、《十六宗第十六》、《碑品第十七》、《碑評第十八》、《餘論第十九》。

本文重點談談體系、導源及十家部分,其他不必多說,學碑的書友可以自行參考,內容比較簡單。

體系第十三

本章主要講述南北朝楷書風格淵源。

“今舉真書諸體之最古者,披枝見本,因流溯源”即是本篇中心語。

康有為在文中列舉的魏碑楷書都在討論兩個問題,一是該碑的淵源,前世有哪些碑與此碑相近,二是該碑的影響,後世有哪些人取法此碑風格

例如:康有為列舉的《張猛龍》碑:

《張猛龍》《賈思伯》《楊翬》亦導源衛氏,而結構精絕,變化無端。朱笥河稱《華山碑》修短相副,異體同勢,奇姿誕譎,靡有常制者,此碑有之。自有正書數百年,薈萃而集其成,天然功夫,並臻絕頂,當為碑中極則。信本得其雄強,而失其茂密。殷令名、包文該頗能學《賈思伯》,其或足為嗣音歟?

評價為結構精絕,變化無端,有漢代《華山碑》的韻味,為碑中極則,“信本得其雄強,而失其茂密”,信本指歐陽詢,與殷令名、包文該都是唐朝書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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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猛龍碑


導源第十四

本篇康有為再次強調了學習南北朝碑刻的重要性,後世諸多書家皆有取法南北朝之碑。

例如:

歐陽詢:然《化度》亦出於《暉福寺》及《惠輔造像記》耳;《九成》結構,參於隋世規模,觀於《李仲璇》《高貞》《龍藏寺》《龍華寺》《舍利塔》《仲思那造像》,莫不皆然,實則筋氣疏緩,不及《張猛龍》等遠甚矣;

褚遂良:褚河南《伊闕石龕》出於《吊比干文》《齊武平五年造像》;

薛稷:薛稷之《石淙序》,其瘦硬亦出於《吊比干文》,其出鋒縱筆,則亦出於貝義淵;

顏真卿:顏魯公出於《穆子容》《高植》,其古厚盤礴,精神體格,悉似《穆子容》,又原於《暉福寺》也。

他還提出了一些觀點:

1、學習南北朝之碑,遍賞書法之派別,可盡得古人書法成就之故;

2、方法比勤奮更重要。不能輕信趙孟頫所說的“五日一筆,十日一墨,領袖若皂,唇齒常黑”,然而用力多而成功少者,就是因為只學唐碑的緣故,學習唐碑是很難有出路的。而學習南北朝之碑不會有這樣的問題

3、取法乎上,僅得其中。正如學習散文,取法唐宋八家,僅得整潔,唯師法秦漢,能得氣格。所以書法學習也要取法高古。

這些觀點都從正面和側面中強調學習南北朝之碑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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暉福寺碑


《體系第十三》、《導源第十四》的解讀

1、碑帖取法問題

如果仔細讀讀康有為的言論,你會發現一個問題,唐宋書家雖然都或多或少取法於南北朝碑,特別是歐陽詢,康有為在很多章節裡面都提到過,歐陽詢曾經取法魏碑、隋碑,而顏真卿、褚遂良等人,都曾是如此,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的楷書成就一定是來自於魏碑、隋碑。專攻南北朝之碑,也未必有所成,康有為自己的書法就不曾被後人高度待見。

在這裡我們舉出幾個能夠反駁康有為的反例。

眾所周知,楊凝式是唐末五代唯一比較厲害的書家,上承唐代,下開宋代,他的書法變化多端,汪洋恣肆,從存世的《韭花帖》、《夏熱帖》、《神仙起居法》、《盧鴻草堂十志圖跋》等帖中,我們可以看出,寬博的結構、利落的筆法,像極了《祭侄文稿》,同時在《韭花帖》也能看到二王的神韻,無論從筆法上,還是結構章法上,繼承了王羲之的藝術精髓。黃庭堅評價其書法:“世人盡學蘭亭面,欲換凡骨無金丹。誰知洛陽楊風子,下筆便到烏絲闌”,黃庭堅肯定是看到了《韭花帖》而發出的讚譽。


解讀康有為《廣藝舟雙楫》第四卷


解讀康有為《廣藝舟雙楫》第四卷


那麼我們會問,楊凝式的書法成就如何取得的?是取法了王羲之的行書帖學?是取法了顏真卿的楷書?還是取法了南北朝碑刻?這個問題顯然沒有辦法回答,因為史料沒有記載,後人只能猜。

如果按照康有為的邏輯思維,楊凝式的書法多取法顏真卿風格,所以很有必要學習顏體,然而康有為否定顏真卿書法,在《取隋第十一》中有言:“:虞、褚、薛、陸,傳其遺法,唐世惟有此耳。中唐以後,斯派漸泯,後世遂無嗣音者,此則顏、柳醜惡之風敗之歟!”。

再舉一例:

柳公權是唐末書法名家,楷書稱為柳體,其取法風格基本繼承顏真卿和歐陽詢的風格,處於兩者的中間位置,既有險絕,又有肥厚。後世書家多評價柳公權書法多取法與顏真卿,蘇軾評價:柳少師書本出於顏,而能自出新意。朱長文評價:蓋其法出於顏(顏真卿),而加以遒勁豐潤,自名一家。

雖然我們無從得知,柳公權有沒有取法南北朝之碑,但是他肯定取法唐碑了,康有為一直強調學習唐碑容易學習死,但是那也看人,學習唐碑不一定沒有成就。

所以書法學習的取法沒有固定模式,取法南北朝碑不一定有成就,不取法南北朝碑也不一定沒有成就。

2、取法乎上問題

書法中流行這樣一句話,“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其中的“上”一直是學書者的追求,那麼何種書法能稱為“上”?按照康有為理論,漢、魏晉、南北朝的書法應為“上”,即年代要夠早,一直要追溯到漢字演變的源頭。

誠然,學習漢、魏晉、南北朝的書法路子是正確的,並沒有任何問題,然而目前書法學界所稱的“上”不是以年代來劃分的,而是看人,唐代顏真卿,宋代黃庭堅、米芾,明末王鐸、傅山,清代鄧石如,都可以稱之為“上”,學習他們的書法都能叫“取法乎上”。

這裡我只是補充了康有為“取法乎上”的含義,只要書法寫的足夠好,都能稱為“上”。

十家第十五

這一篇主要講述南北朝著人名的碑刻,主要有十家:寇謙之《高嵩靈廟碑》 、蕭顯慶《孫秋生造像》、朱義章《始平公造像》 、崔浩《孝文皇帝吊比干墓文》 、王遠《石門銘》 、鄭道昭《雲峰山四十二種》 、貝義淵《始興王碑》 、王長儒《李仲璇修孔子廟碑》、穆子容《太公呂望碑》、釋仙《報德像》。

這種知道是誰寫的書法作品在唐以前是很少見的,當然這僅限於楷書、隸書等碑刻,因為行書、草書的書法大家很多都記了名字,如王氏家族、鍾繇、張芝、衛氏家族等,一般沒有屬名的都是當時不太出名的,他們也很難請當時名家書家,只能隨便找個當地會寫字的人和會刻字的人刻碑,再加上當時並沒有什麼書法家的概念,書法名氣又與權力掛鉤,那些普通書寫者哪想著去留名呢,也沒有留名的習慣,平時我們見很多墓碑上刻字的人也沒有留名的習慣。

所以,儘管南北朝碑多達幾百種,但知其名者寥寥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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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方保墓誌


十六宗第十六

這一章論述南北朝碑刻風格的分類及其宗派,一共有十六宗。(即康有為對碑刻的分類)

例如:《爨龍顏》為雄強茂美之宗,《靈廟碑陰》輔之;石門銘》為飛逸渾穆之宗,《鄭文公》《瘞鶴銘》輔之;《經石峪》為榜書之宗,《白駒谷》輔之;等等。

碑品第十七

論述康有為對南北朝的等級分類,有神品、妙品、高品、精品、逸品、能品六類,除神品外,下又分為上下等級。(即康有為對碑刻的分類)

碑評第十八

論述南北朝碑刻的風格特徵,即好在哪裡,如:

《爨龍顏》若軒轅古聖,端冕垂裳。《石門銘》若瑤島散仙,驂鸞跨鶴。《暉福寺》寬博若賢逵之德。《爨寶子碑》端樸若古佛之容。

餘論第十九

這一部分康有為論述的比較雜,總得說來就是以唐為界,誇讚唐以前之書,貶抑唐以後之書。

其中將部分書家言論與南北朝碑進行驗證,繼續強調並讚揚南北朝碑的風格特點。

總之,康有為極盡華麗辭藻誇讚南北朝之碑。

由於本人對眾多南北朝碑的認識不夠,暫不對《十六宗》、《碑品》、《碑評》、《餘論》等篇幅作出具體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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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龍顏碑


《廣藝舟雙楫》第四卷總結

第四卷總得來說都在圍繞南北朝之碑(也就是六朝碑刻,也稱魏碑、南碑),從風格特徵、風格淵源、風格傳承、風格分類、水平高低等方面進行了詳細論述。重在強調學習南北朝碑刻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對學習碑刻的書友具有較大參考意義。

實際上,康有為的這些觀點雖然有些爭議,但是,總體上,當今書壇很多名家都很看重南北朝碑刻,特別是《張猛龍》、《張黑女》、《石門銘》、《爨寶子碑》、《瘞鶴銘》、《鄭文公》等碑比較出名,與康有為強調的觀點相差無幾,清代碑學的影響,時至今日,也未曾消停,這也當今書法圈內“醜書”橫行的原因,實際上好的醜書都是有源頭的,他們的醜也不是隨便的醜,如果你真正瞭解南北朝碑刻,懂得去欣賞,就不會排斥國展、蘭亭展等“醜書”了,畢竟走唐楷的風格確實很難再有趣味,當今多數書家將

南北朝碑刻風格融入楷書中,很容易入展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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