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0日下午5點，武漢所有方艙醫院全部休艙。不過，還有些遺留問題等待處理。
11日中午，“商業人物”接到藍潛的電話，他自稱是洪山體育館武昌方艙醫院的安保人員。他和同伴們被要求離開酒店，沒有體檢，沒有安排隔離點。
“當初說是招募志願者，其實就是安保公司的臨時工。”藍潛是封城後滯留在了武漢，後來通過微信群裡的中介代理加入到方艙安保巡邏隊。休艙是好事，但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出不了武漢，又找不到其他酒店和社區願意收留。
吃住都是問題。更重要的，他稱自己還是流動的潛在隱患。
體檢與隔離
這些以志願者名義招來的臨時安保人員，除藍潛外，還包括外來武漢的打工者和居住在這裡的本地人。單他們所在的方艙醫院有50人左右。目前，大部分已經四散而去，僅留下他們十來人“抱團取暖”。
藍潛不明白，對這些之前在方艙執勤的人，休艙後是否該有相應體檢和隔離措施。據他講，部分人要進內艙協助醫生維持秩序，疏散病人，“就算不進內艙，我們天天在門口巡邏，和病人也算間接接觸者了”。
3月11日，安保公司下發了一張電子版的工作證明，讓他們拿著這個“各回各家”，其內文明確寫著：此證明當日有效。自中午開始，一天時間，安保公司再沒給他們安排飯食。
可回家的路並不暢通。
王傑的家人不希望他這樣直接回去。他心裡也不踏實，“自己到底是不是安全的，是應該集中隔離還是居家隔離”。他聽說，社區有隔離收留點的，會由社區來安排吃住，但他所在的社區並沒有。社區要求他遞交體檢報告或隔離證明。
“上崗前沒有任何體檢，中途來了CT機，公司讓部分隊員做了試機體驗。”和他同樣處境的另一個工友，在家附近的小旅館住了一宿。王傑則跟公司僵持著留在了酒店。他們所在的微信群裡，有其他人反應，社區不認可那張工作證明。
包括王傑在內的不少人，都是在方艙醫院初建時就到位了，上崗時間為2月5日左右。剛來時，公司給他們配備了正規的口罩、防護服與醫用手套等，後來裝備換成了雨衣和橡膠手套。
“都不是一次性的，告訴我們不允許丟，工作做完還要上交。”藍潛說，他每天要把這些東西帶回酒店，自始至終沒消過毒。
早些時候，有個同在方艙做安保的人就對“商業人物”講過，他覺得太危險，所以工作完20天就離開了。可因為是外地滯留人員，他出來後沒找到合適去處，大街上流浪了一天。最後，他在“難友”的幫助下得到了政府安置。
他始終沒做過身體檢查。儘管那會兒，武漢的疫情形勢遠比現在嚴峻。
算賬與好消息
錢的問題，多數情況都是負責招募他們的中介來談。11日中午，藍潛被通知搬離酒店時，公司只給到他一千塊錢，說剩下的明天結算。這讓他大為惱火，叫上其他工友表示抗議。
“後來代理被安保公司要求給我們按時清賬。”藍潛講，他們這才沒被拖欠工資。藍潛要進內艙執勤，日薪是260元/8工時，但前提要求“做到疫情結束”，否則按每天230元計算。
王傑主要負責外崗巡邏，日薪230元/12工時，工作滿30天再額外多給500元。不過，有其他外崗工友遇到了和王傑不同的情況，招他們的代理最初口頭協議是，做滿整月按每天250元計算，可現在到手的錢也統一成了每天230元。
而在距離他們30公里的江夏區大花山方艙醫院，何衝的日薪就相對多些。他的工資是280元/12工時，“外崗12小時280，內崗6小時380”。他現在工作滿一個月，不過暫時只拿到15天的錢，其餘的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下發。
“其實剛開始我以為志願者是無償的，招我的人說可以開志願者證明和健康證明，對以後入黨和辦理離漢通行證有好處。”何衝是滯留在武漢的外地學生，當初因為管吃住來的方艙。他入職時沒有體檢，也沒有經過任何培訓。
關艙後，公司給他做了核酸檢測和CT，“原本也說不給安排隔離，但不知什麼原因，後來又允許我們繼續住在酒店裡”。
3月12日，何衝所在安保公司統一開了個會。主管領導給了他們三個方案：一是就在酒店隔離；二是繼續去工作，每天兩百；三是公司去交涉把他們送回社區。
後來，方案又變成了只有一個：他們都必須在酒店隔離。不過何衝好奇，他們住的是雙人標間，平時還要去酒店前臺領餐食，這符不符合集中隔離的規定。
而王傑等人仍在反覆撥打12345等求助電話。12日傍晚時分，他們終於等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消息。公司下發通知，“對進過艙和在汙染區工作過的人員，休艙後集中開展CT和抗體檢測，如果抗體陽性，加查核酸檢測，同時全部實施集中隔離14天……在清潔區（室外）工作的人員，集中進行CT和抗體檢測，如抗體陽性，加查核酸檢測，如結果正常，可正常休息或自行安排”。
“進過艙這類情況，應該有12個人，清潔區這類應該是已經走掉的人了。”藍潛自認為他屬於前面的情況，因為他需要進艙而且和確診患者有過近距離接觸。不過他表示擔憂，那些已經離開的人並沒有進行體檢，會不會給社區帶來風險。
王傑也有疑問，他覺得按通知的意思，只有檢查呈陽性才被安排集中隔離。“先前有案例，檢查沒有問題，但回家後把老婆孩子都感染了。”因為病毒有潛伏期，所以他很擔心，他稱要對家人負責。
王傑說他會繼續上報，爭取外邊隔離完後再回家。
補助與回應
此前3月10日，《生命時報》接到漢陽體校方艙醫院志願者的求助電話，旋即，“休艙後志願者未隔離就遭驅趕”在微博上形成熱門話題。
3月11日晚，《人民日報》發表評論文章稱，別讓志願者隔離不得、有家難回……別讓熱心者寒心，別讓世道人心受到挑戰。3月12日15時40分，武漢市漢陽區委宣傳部官微@知音漢陽發佈正式回應表示：
武漢體育運動學校方艙醫院運行期間，未招募過志願者參與安保、保潔等服務工作；體校方艙通過購買第三方服務的方式，委託武漢華盾保安服務有限公司提供安保服務，因用工緊張，華盾公司以“有償志願者”的名義，通過QQ群、微信群等方式招聘安保人員，並按照每人每天270-300元的標準發放勞務報酬，該批安保人員並非志願者；體校方艙要求華盾公司對進入方艙內工作且出艙未滿14天的2名保安人員，進行隔離觀察，對其他參與方艙醫院外圍安保工作的人員，因其在空曠沒有密閉的空間環境工作，並且採取了有效的防護措施，不屬於需要隔離觀察的對象；針對部分安保人員因各種原因無法回所在社區的問題，已督促華盾公司本著人性化原則，為他們提供了關懷和食宿保障……
據王傑介紹，各個區所委託的第三方安保公司並不相同，像何衝所在的志願者團隊與他們就不屬於同一家安保公司，也不是上述華盾公司。
武漢共有16家方艙醫院。不過，從另外一個在執勤人員發來的招募信息看，類似這樣的志願者不只在方艙，還在收納疑似人群的隔離點等地。
3月13日，武漢12345熱線回覆“商業人物”稱，已要求王傑等所屬安保公司安排體檢與隔離。如有人遇到類似情況，可撥打市政熱線反應問題。
《生命時報》的文章中提到，其他方艙醫院關艙後，政府直接招募的“志願者”會隔離14天，有的可能還需進行核酸和CT檢測。一些代理招募的“志願者”則直接在所住酒店隔離14天，隔離期間每天有300元的生活補貼。
何衝也聽說，其他地方誌願者有每天300元的隔離補貼，但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拿到。藍潛的疑問是，到底有沒有關於300塊錢的明文規定。他們所在安保公司始終沒提補貼這件事。另外，勞務期間各個區的工作補助發放標準為什麼不統一。
王傑則想著，儘快體檢，然後在外隔離觀察14天，回家。“我們要求並不高，只是為自己負責，為家人負責，為社會負責。”王傑說。
（藍潛、王傑、何衝為化名）
*頭圖為央視新聞視頻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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