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在我國古代文學的百花園中，有不少集古人句子而成的詩詞。它們雖是集古人句子而成，但作者給予了新的意境，使人讀來熟悉而又陌生，自有一番情趣。辛棄疾的這首《憶王孫》在辛詞中也是僅有的。從其內容來看，大致創作於他閒居江西上饒之時所作。
圖文｜源自網上
【辛棄疾（1140－1207），南宋詞人。字幼安，號稼軒。二十一歲參加抗金義軍，曾任耿京軍的掌書記，不久投歸南宋。歷任江陰籤判，建康通判，江西提點刑獄，湖南、湖北轉運使，湖南、江西安撫使等職。四十二歲遭讒落職，退居江西信州，長達二十年之久，其間一度起為福建提點刑獄、福建安撫使。六十四歲再起為浙東安撫使、鎮江知府，不久罷歸。一生力主抗金北伐，並提出有關方略，均未被採納。其詞熱情洋溢、慷慨激昂，富有愛國感情。有《稼軒長短句》以及今人輯本《辛稼軒詩文鈔存》。詞存六百二十九首。這首《憶王孫》，表現空寞寥廓與天地秋江同在的莫可解脫的永恆悲哀，非僅別離而已。五句皆有出處，從《楚辭》到唐宋，可見所歸納是傳統的共同悲哀。所集非隨手拈來，因才高不覺鍛鍊貫串之跡。句意深邃沉重，讀來頗耐咀嚼，回味綿長。】
憶王孫·秋江送別
宋｜辛棄疾
登山臨水送將歸，悲莫悲兮生別離。不用登臨怨落暉。昔人非，惟有年年秋雁飛。
這是一首集句詞。所謂“集句詞”，是一種特殊的詞體。是指集前人的詩文成句而融匯成篇的一種作詞創作方法。由於它要求一首詞全部使用前人的詩句而不得添減一字。所以在很多人看來，這不就是抄襲嗎？但事實上，它要比抄襲困難得多。因為創作集句詞，需要作者對原詩句融會貫通才行。不僅如此，還要達到“機杼真若已出”的目的，才具有較高的藝術品位和欣賞價值。
全詞並不長，只有短短的五句，總共才31字。但每句皆有出處，從《楚辭》到唐宋。通俗點說，就是沒有一句是辛棄疾自己寫的，都是歸集所成。這首詞雖然是集句而成，但寫得如此深沉，並且自然流暢，這就非常考驗辛棄疾的詩詞造詣了。
詩的第一句：“登山臨水送將歸。”出自宋玉的《楚辭·九辯》：“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憭慄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送將歸。”辛棄疾用它點出送別之意。自從宋玉寫了《九辯》之後，悲傷的感情與蕭瑟的秋景似乎結下了不解之緣，而抒寫悲秋的感情，也成為歷代文人的一大傳統。如歐陽修的《秋聲賦》。很顯然，辛棄疾是為了點出送別之意，即跋山涉水去送別友人。這裡的“登山臨水”，所抒發的便是一種跋山涉水的依依惜別之情。
第二句：“悲莫悲兮生別離。”出自屈原到《九歌·少司命》：“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根據原詩中的下一句”新相知”，我們可以推斷辛棄疾這裡送別的友人，應該是他剛結識沒多久。而剛結識沒多久的友人，辛棄疾就以“悲莫悲兮”表達格外悲傷的離情別緒，這就說明對方是辛棄疾的知己，可能是相逢恨晚。棄疾將宋玉和屈原的詞句組合一起，不僅意思連貫，而且使人讀起來分外有味，可以說集得巧。
第三句：“不用登臨怨落暉。”出自杜牧到《九日齊山登高》一詩：“但將酩酊酬佳節，不用登臨怨落暉。”這裡“登臨”二字與“登山臨水”相呼應。落日斜暉，暮色降臨，朋友相聚，興猶未盡，不覺又到了分手時刻；登臨送別，能不使人分外傷感嗎？為此，人們常常怨恨落暉無情。另一方面，日出日落，青山綠水，本是大自然的本來面目，又有什麼值得讓人怨恨呢？這句意似排遣，實為深沉的離別之恨。
第四句：“昔人非。”出自蘇軾的《陌上花三首》第一首：“陌上花開蝴蝶飛，江山猶是昔人非”。限於格律，用“昔人非”三字概括全句意思。“江山猶是”與不用怨落暉緊緊相承。“昔人非”一句寓意深刻，其中有多少世事更替、人情變幻！
結句（第五句）：“唯有年年秋雁飛。”出自李嶠的《汾陰行》：“不見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飛”。它的意思是說，只有年年秋雁南飛罷了。《汾陰行》以漢武帝汾陰祭后土祠的盛況反襯眼前所見的淒涼。“昔時青樓對歌舞，今日黃埃聚荊棘。山川滿目淚沾衣，富貴榮華能幾時。不見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飛。”可見，辛棄疾由送別寫起，逐步擴大到人生感慨和當時朝政的失望之情。南宋偏安一隅，不思恢復北方淪陷的領土，故主張堅決抗金的辛棄疾，藉此表示痛心之情。
其實在宋代，集句詞廣泛出現在了文人的筆下。如王安石、蘇東坡、文天祥、辛棄疾、黃庭堅、晁補之、楊冠卿等詞家都有大量的集句詞作。但寫得如此深沉，並且轉接自如，表現出辛棄疾不愧為南宋一代傑出詞人。
值得一提的是，這首詞中的首句“登山臨水”，第三句卻說“不用登臨怨落暉”，看似矛盾，其實表現了人在時空問題上的無能為力。“唯有年年秋雁飛”，不僅是古今盛衰，更是辛棄疾眼中的南宋盛衰。這首詞的另一層含義是，表達了辛棄疾對南宋朝廷的失望。偏安一隅的南宋朝廷，不思恢復失去的國土，這對於主張抗金收復國土的辛棄疾來說，無疑是十分痛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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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集句詞，據稱始於王安石。辛棄疾的這首《憶王孫》在辛詞中也是僅有的。從題目“秋江送別”來看，這首詞不外乎是抒發離別。但它不僅僅是抒發離別，還有辛棄疾對世事更替和人情變幻的感慨，以及對當時朝政的失望之情。所以這首詞並不是簡單的集句，而是給予了新的意境。事實上，集古人句是一種再創造。不同或同一古人作品中的句子，碎玉零瓊集成一首詩詞，不但要結構妥貼風格統一內容有新意，還要音節瀏亮琅琅上口迴腸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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