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她們都做二十年的夫妻了,孩子都十六歲了,可還是相敬如賓

【正文】

雷雨整整下了十日,國後西照在床上懨懨地躺了十日。直到耳邊燁燁震電、呼嘯的風和颯踏的雨聲漸漸消失,她才煙濛濛地睜眼。

天光應該大亮,劫後重生的陽光從縫隙裡擠進來,掙扎在窗臺的更漏上,金黃的細沙閃耀著點點星光。

屋外傳來一陣銀鈴般的嬉笑,西照蒼白的臉色潤上了笑意,彷彿攜著一抹柔亮的胭脂。她起身下床,虛浮的身體卸下了往日的疲憊,料想醫官們開的藥還是有些用處。侍女們輕柔地為她更衣。

國後寢宮大門外斜對著一個花園。國君知道妻子惜花如命,特命人將莊嚴的屏障撤去,挨著正院修建了一個花園。園子不小,裡面奇花異草,應有盡有。

但卻因為連天的暴雨,狂風大作將園子掃得一片狼藉。國君怕病重的妻子看見殘花敗柳白目瘡痍而傷神。命令天一放晴就將花園的落葉殘花清理乾淨。故一大早,花園裡就有宮女忙忙碌碌地規整些新鮮的花木。

正巧早朝時,有洛陽縣進貢了十盆名貴牡丹。一團一團開得雍容華貴,極盡奢靡。

有“掌花案”花開似火,紅光燦燦,為紅色之魁;“酒醉楊妃”紅裝素裹,低頭掩面,暗送秋波;“梨花雪”開若梨花,雪白一片,稱白中之冠;“崑山夜光”花開奇白,黑夜依然,古謂之“燈籠”; “青龍臥墨池”如龍臥墨,黑中之奇;“冠世墨玉”黑紫如緞,潔而有光;“藍繡球”開如繡球,藍色之冠;“趙粉”粉面桃花迎人笑,鬱郁芳香飄四野;“粉二喬”粉紫同株,雙嬌可愛; “嬌容三變”初開時碧綠,盛開時紅豔,將謝時素白,十日三變,堪稱奇品。

有左丞賈世英言道:“牡丹乃歷朝歷代國花,冠以花中之王。此花一開,嚇殺群芳。因大荊末年征戰連年,牡丹一度消跡,而今逢我漢南建國二十載,牡丹又重現宮廷,此乃祥瑞之兆。寓意我漢南國祚昌盛,福澤天下,江山萬代延綿不絕。”

國君大喜。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連日來因妻子病重而鬱結的心情也豁然開朗許多。想妻子看了這花,也沾些祥瑞之氣,一高興可能病情就好轉了。

於是便吩咐將花都搬至鳳熙宮。等散了朝,也興匆匆地趕往鳳熙宮看望妻子。

“父王,父王!”國君剛走進宮門,便見女兒公主善從園子裡跑出來,“兒臣參見父王!”公主簡單地行了個禮,迫不及待地起身拉著他的手叫道,“那邊的花開得好漂亮啊!父王,快過去瞧瞧!”

國君順著她手指看去,宮人正小心翼翼地將那幾盆牡丹搬到園子裡,拾掇齊整。

他與女兒走進花園。公主善興奮地一下摸摸這盆,一下又嗅嗅那盆,十分陶醉。

“父王,這是什麼花呀?開得這麼大,這麼好看!”

國君周燎放霸氣的眉宇間透著濃濃的慈愛,抬手摸摸孩子的頭,笑道:“這是牡丹。象徵富貴吉祥,是王室之花。”

“王室之花?那我以前怎麼沒見過呢?”女兒抬起臉,撅著嘴,似乎很不相信。

周燎放笑道:“你才多大,哪裡事事都見過?”

女兒不服氣地哼一聲,抬頭見母親西照扶著宮女,立在階上。

“母后!母后!洛陽來的牡丹到了,開得好大一團一團的。您快來看啊!”

西照嘴角掛著溫婉的笑,見女兒善公主立在花團錦簇中,手中的團扇一晃一晃,上下翻飛。

虹銷雨霽,彩徹區明。明媚的春光毫不吝嗇地撒下來,晨光下的植物瑩瑩閃光,風雨洗禮之後姿態更加勃發。宮人們早已掃去狼藉,園子裡朝霞掩翠,生機盎然。迷離的芬芳招蜂引蝶,寂靜的花園一下子熱鬧起來。

女兒一襲白衣襯著豔若桃李的小臉,服若凝脂,唇如桃瓣,亭亭玉立地站在牡丹叢中。忽見一隻蝴蝶嫋嫋婷婷,穿梭在碧葉百花之間,公主善忍不住拍起團扇追趕。

西照忍住不笑道:“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飛入亂花隨蝶影。”

眼光觸到那一團一團如火如荼的芬芳,不禁讚歎:“是牡丹啊!二十年沒見了。”

國君笑盈盈地走上臺階。她眯起眼睛抵擋他胸前耀眼的五爪金龍,欲彎腰行禮,卻被一雙大手扶住了。

“西照,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西照微微一笑:“好多了,勞君上記掛,西照這都是老毛病了。”

國君看了她一眼,依舊笑著嘆了口氣。“西照,你還是這麼客氣。我們都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了,你看善兒都十六歲了。”

善公主已抓住一隻白翅黑紋的玉蝶,小心翼翼地攏在掌中,回頭對母親笑道:“母后,我抓住了!好漂亮!”她的笑臉在清透的日光下猶如春風,帶著心曠神怡的甘泉躺進母親的心田。連日來的病痛伴隨著陰雨漸漸遠殆,人生也有了意義。

“是呀,善兒都成了大姑娘。”西照不禁唏噓感嘆,轉頭對國君赧然一笑,“時光真像個小偷,偷走了我懷裡那個咿咿呀呀、吵鬧不休的嬰兒,給了我一個十六歲的花樣少女。”

周燎放扶著愛妻拾步下臺階,石階下架著各種各樣的花卉,五彩繽紛,香氣撲鼻。尤其是正中間開得正豔的“梨花雪”,雪白的花瓣如女兒的裙襬,一塵不染。

“歲月不饒人,轉眼間孤都老了。”

“君上哪裡老了?”西照側頭微笑,情不自禁感嘆,“過去真像一場夢,醒著睡著都不知道。”說著自嘲地笑。

周燎放渾身一個激靈,眉頭一皺:“西照,你跟孤說實話,這麼多年,你有沒有恨過孤?”

“君上怎麼這麼說?你是西照的丈夫,是善兒的父親,西照怎麼會恨你?”

“你當真沒有恨過孤?”

“沒有。”西照搖頭。

“可當初是孤奪了你父親的江山。”

西照沉默片刻,終於慢慢地嘆了口氣,幽幽地道:“這都是我父王咎由自取,他若不昏庸無道,怎會亡國?君上為民請命,乃正義之師,取而代之也是蒼生之福。”

“你當真這樣想?”

“嗯。”西照點了點頭,“臣妾當真這樣想。”

國君鄭重地攬過她的肩膀,將她輕輕擁在懷中,視若珍寶般小心翼翼。

“西照,娶妻如你,夫復何求?孤真是慶幸,當初若不是搶先一步入主王宮,那此刻你就躺在別人的懷抱,做別人的妻子了。”

“君上胡言亂語什麼?若不是君上,西照恐怕早就自縊於梨花樹下了。”

國君聞言,心裡一抖。後怕地想,要不是他及時殺進宮,西照恐怕已經香消玉殞,忍不住喃喃道:“西照,你千萬不能有事。”

西照一愣,笑著抬頭看她的丈夫,稜角分明的臉上多了一層風霜和憂愁。原來你是這麼在乎我!她忍不住感嘆。

“公主!公主!”悽悽芳草間急急地奔來一撇淡藍的身影,像只錯落花間的藍雀。一見國君和國後,急忙收聲跪下磕頭行禮。“期期參見君上,君後。”

“期期,怎麼了?什麼事跑得這麼急?” 善公主聞得侍女期期的聲音,棄了蝴蝶,提著裙襬從花叢中走出來。

期期看見總管太監高遷正從前面繞過來到了國君面前,暗暗給公主使個眼色,往高遷一努嘴。

高遷道:“稟君上。崔將軍班師回朝了。正在光華門外聽候傳召。”

“城哥哥。”公主善喜不自禁,低低地喚了一聲,朝期期眨眨眼,臉面微紅。

國君喜道:“快傳!宣政殿見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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