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讀《紅樓夢》第十五回,恰在同學少年


先說這鐵檻寺,當時是寧榮二公修造的,現今還有香火地畝,以備城中喪人停靈。其中陰陽兩宅俱是準備妥帖的,好為送靈人寄居。不想後 如今後人卻不如此,家族中貧富不一,或意見不一致,因此在喪事辦理上便也不按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來辦事。當然有家道艱難的,便圖省花費,住在這裡了;但若是遇到有錢有勢兼更講排場的,就推說這裡不方便,一定要另尋個去處,或村莊,或尼庵,為暫定居所。所以這次秦氏的喪事,族中諸人等,就有住在鐵檻寺的,也有尋到別處落腳的。鳳姐就是個例子,嫌住在鐵檻寺不方便,早就派人和饅頭庵的姑子靜虛說了,騰出幾間房間來預備著,也離的鐵檻寺不遠,這個饅頭庵的諢名是因為這個廟裡的饅頭做得好,就起了這個名兒。

當下和尚功課已完,奠過晚茶,賈珍便命賈蓉請鳳姐歇息。鳳姐便辭了眾人,帶著寶玉和秦鍾往饅頭庵來。只因秦鍾他爹秦邦業年邁多病再加喪女之痛,不能在此,只命秦鍾等待安靈罷,所以,秦鐘有機會跟著鳳姐寶玉。一時到了庵中,主持靜虛帶著徒弟智能智善來迎接,鳳姐他們洗漱完畢,隨口問道,怎麼這陣子你們不往我們那兒去了?靜虛說,沒得閒呢,這幾日裡胡老爺府裡產了公子,太太送了十兩銀子,叫請幾位師父唸誦三日《血盆經》,忙得就沒空請奶奶的安。

重讀紅樓,我這次讀得較為仔細,對這《血盆經》沒聽說過,反正平時讀誦的經典佛經中沒有,我又上網百度了下,也說《大藏經》中沒有,後來又查到舊時民間流傳甚廣,顧名思義,經中內容乃是為產婦所撰吧,應該是後人作的此經,大德高僧印光大師直言此經為偽經,不建議誦讀。那麼如此說來,這個饅頭庵日常功課非常隨意,早晚課有沒有,日常如何修行,這些都不得而知,甚至因為施主送了十兩銀子,而不加辨別地誦偽經,如此行徑,是出家人慈悲為懷的法佈施嗎?靜虛住持有說,因為誦經“沒得來請奶奶的安”,要人家東西手短,因為得了人家銀子,就要應付著誦經,如此被動修行,效果豈能好?正因如此,我們接著看下面靜虛如何蠱惑鳳姐弄權拆散一對戀人,就會明白這個老尼是如何地枉為出家人了。

不先說靜虛和鳳姐說話,再說秦鍾寶玉二人正在殿上玩耍,突然看見智能兒過來了,寶玉笑著說,能兒來啦!秦鍾說,你理她作什麼?寶玉哈哈地笑著說,你別弄鬼兒,那一日在老太太屋裡,一個人沒有,你摟他作什麼呢?這會子還哄我。秦鍾當然不承認,寶玉就說,要不這樣吧,叫她給我倒杯水我就撂手。這樣,我們通過寶玉的口知道,秦鍾與饅頭庵的智能兒談戀愛了。我猜不出秦鍾為什麼不承認和智能兒談戀愛,是害羞難為情呢,還是覺得與智能兒本就是玩玩兒不當回事兒呢?

於是寶玉就讓秦鍾叫智能兒倒茶,且說你叫呢是有情意的,我叫她倒是有情意的,秦鐘沒法,只得叫智能兒倒茶。果然寶玉讓智能兒倒茶。那智能兒自小常在榮府走動,那時常與寶玉秦鍾玩笑,這麼說她也是早就出家的多年小尼了。如今她長大了,漸知風月,情竇初開,看上了秦鍾人物風流,那秦鍾呢,也喜歡她鮮豔嫵媚,二人雖然沒在一起,卻已是郎有情妾有意情投意合了。智能兒聽秦鍾叫她倒茶,就笑著應了,倒了茶端過來。秦鍾笑著說給我,寶玉也笑著要茶,智能兒一看這架勢,就抿嘴笑著說,一碗茶也爭,難道我手上有蜜不成?到底寶玉先搶到了,喝著,正想再問點話呢,卻見智善叫她過去擺果碟子,一時又請他倆過去吃果茶,他倆哪裡願吃那些東西,只略坐一會兒就出來玩了。

誰想秦鍾趁天黑沒人,來找智能兒,剛走到後頭房裡,只見智能兒獨在那裡洗茶碗。秦鍾借黑暗遮面,便上前摟著親嘴,智能兒嚇了一跳,急得跺腳道:“這是做什麼!”恐懼中就要大喊人。秦鍾趕緊止住她說;“好妹妹,我要急死了!你今兒再不依我,我就死在這裡。”秦鍾這小子剛才還在寶玉面前否定和智能兒談戀愛呢,這會子乾脆摸黑欲行不軌,智能兒出於女孩兒本能的恐懼,當然拒絕;再看秦鍾如何說的,連哄帶嚇,先說“好妹妹”,後來說“再不依我,我就死在這裡”,這大概是戀愛中的男孩常用的伎倆吧。不管不顧,不顧一切。

智能兒此時還很冷靜,她也喜歡秦鍾,但不想這麼苟且,想大大方方地光明正大的過幸福日子,和世間普通的男女一樣。她說,“除非我出了這牢坑,離了這些人,才好呢。”智能兒自小出家,大概被爹孃送來的,在家養不起,跟著師父靜虛出入各種人家,見識了一些事兒,也知道了些師父的不堪事蹟,在她看來,寺廟決不是修行的靜心淨土,這裡被稱為“牢坑”,而且發恨要離開師父師兄“這些人”,感覺“才好呢”。但此時的秦鍾哪裡聽得進這些,已是箭在弦上。他繼續哄著他她說,許下一個泡沫似的未來“這也容易,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說著一口吹了燈,滿屋子漆黑,就順勢把智能兒抱到炕上。“那智能兒百般掙扎不起來,又不好嚷,不知怎麼樣就把中衣兒解下來了。”引號內是原文。這秦鍾在他姐姐出殯的日子,沒有陷入喪親之痛,悲痛欲絕,卻來招惹小尼,幾乎強暴似的對一個舉目無親的小尼姑,這其中的情感和慾望哪個比重大些呢?

正在這時,猛然間一個人從身後冒冒失失地按住,也不出聲,二人唬得魂飛魄散。這情景讓我想起了第十三回的賈瑞,也是黑暗中以為是鳳姐,急急地褪褲子時,賈薔奪命的燈光照進來,驚人的聲音傳出來。但這次是誰呢?文中寫道“只聽‘嗤’的一笑,這才知是寶玉。”秦鍾連忙起來抱怨他,這算什麼?他魂歸了,開始質問寶玉。寶玉道,“你倒不依?——咱們就嚷出來。”羞得智能兒趁暗中跑了。

且看下面這一段話讓人狐疑,耐人尋味。“寶玉拉著秦鐘的出來道:‘你可還強嘴不強?’秦鍾笑道:‘好哥哥,你只別嚷,你要怎麼著都使得’。寶玉笑道:‘這會子也不用說,等一會兒睡下,咱們再慢慢兒的算賬。’”

再接著讀書“一時寬衣安歇的時節,鳳姐在裡間,寶玉秦鍾在外間,滿地下皆是婆子們打鋪坐更。鳳姐因怕‘通靈玉’失落,等寶玉睡下,令人拿來自己枕邊。卻不知寶玉和秦鍾如何算賬,未見真切,此係疑案,不敢創篡。”

引號內皆是原文。寶玉說秦鍾“強嘴”應該就是秦鍾矢口否認他與智能親嘴的往事,秦鐘的求饒有些曖昧,對寶玉說“要怎麼著都使得”,而寶玉也不客氣,“慢慢兒算賬”。通過這兩人少年對話,再聯想到寶玉書僮茗煙鬧書房時,也是因為秦鍾,與另一男同學關係親密,被金榮同學當面捉住而大鬧的學堂,當然最後寶玉秦鍾勝利,不過也由此牽引出賈家家塾中的少年有龍陽之癖的不僅僅是薛蟠。那麼說,寶玉秦鍾這兩個相貌俊秀女孩子似的小男生,除了同學情,是否還有其他不太見光的情誼摻雜在其中呢?要麼為什麼也會形影不離、親密無間呢?而作者最後用了‘此係疑案,不敢創篡’戲謔似的語言欲蓋彌彰。

誰都自兒時打馬走過,沒有什麼嘲笑諷刺之說,好奇之心,伴隨著少年的成長,作者可謂偉大的寫實主義者,前無古人。前兩天剛看到一句話則是:對男孩子要進行陽光教育,對女孩有有底線教育,說的就是有關青春期成長問題。而秦鍾寶玉等男孩,老邁的父親對他的教育是考取功名,刻苦讀書的教育;而智能兒自小離開父母,跟著一個老奸巨猾的老尼靜虛遊走於深宅大院中,聽些齷齪信息,受的教育更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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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閱書目:程乙本校注版《紅樓夢》

2、 讀《紅樓夢》第十五回,恰在同學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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