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建築的未來沒有拋棄它的過去。”
這是王澍獲得“普利茲克獎”後,美國《時代》週刊對他的建築的評價。
看完《造房子》,你可能也會認同這個評價。
作者:王澍。建築界諾貝爾獎——“普利茲克獎”首位中國籍得主。上一位獲得這個獎項的華人,是剛故去的貝聿銘先生。美國籍,30年前。
他是中國在國際上最為知名的建築師之一,曾主持設計了上海世博會的寧波館、杭州最美校園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寧波博物館等。
①
死路一條
曾經有四年,我的法定假期、年假等,幾乎都用在了看中國古建築上——唐宋的寺廟,明清的古村、古鎮……
走完一圈下來,在美的享受之餘,你無法否認這樣一個事實:傳統建築和絕大多數人的日常生活幾乎沒什麼關係了。
你可以看到它們輝煌的過去,卻看不到它們的未來。
當旅行歸來,站在自己生活的城市的中心,放眼望去有哪一棟建築會讓你覺得“這是中國風的”?
幾乎沒有。
也許有人會指出上海的金茂大廈,寶塔式的外形就是中國風的啊。
但僅僅是外觀上的中國風,是最膚淺的中國風。事實上,早在100年前,就有外國人在中國創辦的教會學校裡做這樣的實踐。
在西式的鋼筋混凝土結構上,加上中國式的大屋頂。
這類型的建築在民國遍地開花,南京、廣州、武漢等地隨處可見。
100年前的設計甚至一直延續到21世紀。
這是母校華南農業大學的行政樓。近幾年母校因為春天櫻花、紫荊花盛開成為新晉網紅,這棟樓作為背景出鏡率極高。
好看嗎?
我覺得巨醜無比。
如果說民國時期建的低層宮殿式建築,還挺美的,那當代高樓上再加個大屋頂,除了屋頂的形似,尺度、比例、語言、細節全都不對,結果只能不倫不類。
“穿西裝,戴斗笠”
這是中國第一代建築宗師們早已批判過的。
中國建築的當代語言,如果還只是停留在頭戴一個大屋頂,那真的只有死路一條。
②
中國風的可能
作為一本談建築的書,《造房子》許多章節、段落其實不大容易理解(我都不好意思告訴人,很多地方自己看了三遍還不大懂)。
但就是這樣一本有點抽象、有點深奧的《造房子》,竟然成為一本暢銷書。
這種暢銷有一個很大的價值:它讓更多人看到中國建築的更多可能——語言、形式、物料、工藝……
滄浪亭翠玲瓏那曲折的平面,蘇州園林的太湖石、疊石假山的扭轉和孔洞,如何轉換成有現代房子設計的語言?
一張古代山水畫的局部,如何轉換成上海世博會的展館,並且當人走進其中,還會產生走進真山水、走進山水畫的體驗?
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寧波博物館是作者的兩處得意之作,書中用了較大的篇幅介紹。
如果說象山校區還能比較容易讓人看到中國的味道,那寧波博物館就不是那麼容易能出來了。
寧波博物館的外觀被塑造成一座山的片段,山是連綿的,就像有生機的城市結構也是連綿的。這座建築因此有著被人力切割的方正邊界,帶著刀切的姿態和痕跡,被剩餘或遺忘在這裡,但也可能從這個片段開始,想象去連綿地重建一座城市。¹
從南面看,南立面是一個絕對二維平面,但一個山谷斷口中有一座尺度超寬的階梯通向遠處的第二層“山¹
通過作者前後文介紹如何用“園林的方法”“山水畫觀法”來造房子,讀者好像能從完全看不懂,到慢慢開始能理解這些建築作品。
而更美妙的是書中反覆提及的“園林”“如畫觀法”“情趣”……
如果有足夠的好奇心,這些散佈的線索就像一把把小鑰匙,可以用它們去開啟通向一扇扇通向傳統中國之美的窗。
③
未來
曾經看過一句話,大意是:
博物館其實是華麗的文化墳墓,是看文化屍體的地方。
王澍先生也有相似的觀點:
我們認為,如果像現在中國所發生的情況,傳統只是指那些存放在博物館中的東西,那麼傳統實際上就已經死了。傳統是活在人的手上的,是活在工匠的手上的。
前文提到“看不到傳統中國建築的未來”,除了設計語言,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傳統建築的工藝、使用的物料,幾乎都要失去傳承了。
除了古建築修復、造假古董、建景區、部分民宿的實驗,你很難看到這些工藝、物料在現代建築的大規模應用。
王澍先生認為:
現代建築師需要發展出一種建築學,讓工匠和他們擅長處理的自然材料保持與現代技術共存的機會,並且可以大規模地推廣和使用。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說傳統還活著。
為此,從2000年開始,作者的工作室就開始試驗使用回收舊磚瓦來造房子,同時逐步試驗與現代混凝土施工體系的結合。
2004-2007年間,這個試驗被放大推廣到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從江南各地拆遷的老房子回收的超過700萬片舊磚瓦,被運用到新校區的建造上。
大量使用這裡便宜的回收舊磚,並充分利用這裡大量使用的手工建造方式,將這一地區特有的多種尺寸舊磚的混合砌築傳統和現代建造工藝結合,形成一種有效隔熱的厚牆體系。選用一種環保的中空混凝土現澆厚板屋頂,和回收舊磚瓦的上人屋面做法結合,形成一種有效隔熱的屋頂體系,這種厚牆與厚板的結合,在這個夏季炎熱冬季陰冷的地區能有效較少空調的使用。¹
作者把這種做法稱之為“和時間的交易”——這組建築剛一完成,就已經包含了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歷史。¹
後來在寧波博物館,這種試驗更是第一次被政府投資的大型公共建築所接受。博物館建成後反響熱烈,有兩個細節特別觸動人。
一是被拆遷走的居民不時回到博物館參觀,他們主要是來看這座建築的——因為“那塊磚特別像我們家原來那院牆上的”;因為“這博物館的牆還像是我們曾經的家”。
他們在這裡重新發現了與他們已經被拆的家園的關係,他們來這裡尋找回憶。¹
二是那些負責“瓦爿牆”和竹條模板混凝土牆施工的工匠,告訴作者“已經有人請他們用博物館的做法去造他們自己的房子”。
本土價值、文化自信、傳統、傳承,在這個時代談這些話題,很多時候難免悲觀。
《造房子》讓你看到了一些希望——如果中國建築有人在試驗源於傳統的現代應用,那麼其他中國藝術也肯定有人在做同樣的事情。
正如王澍先生說的“中國文化中的精深東西全賴於人的識悟,從來就不是靠一堆人,而是靠不多的幾個人根脈流傳”。
如此,似乎又不必過於悲觀、絕望。
注:
1.商標號“¹”的文字內容引自《造房子》書中
2.其他來源網絡圖片的標註為“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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