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姬》豆瓣評分9.6，在豆瓣排行榜裡位居第二，豆瓣排行榜給出的最簡單介紹便是
“風華絕代”四個字。在排行榜前十常被外國大片佔據的局面下，《霸王別姬》著實給國產電影掙了一口氣。作家古華曾在《芙蓉鎮》裡這樣說過:“倘若你自己的創作太過用力，從某種角度上看太深，你就無法去表現你真正想要表達的東西，也會使讀者感到吃力。”陳凱歌在後來回母校的演講中曾對這句話深表贊同。在這部影片裡，他也是如此做的。
為了讓影片裡的人物更加“自由”，給觀眾留下想象與思考的空間，避免用力過度，陳凱歌對臺詞的安排上可以說是惜字如金。許多人物的對話都是點到即止，更多的是用聲音語言和道具語言來傳遞電影信息和導演訴求。
一，讓聲音“說”歷史
01聲音對古代戰場廝殺的高度還原
程蝶衣少年時，曾聽師父講過霸王別姬的歷史故事:
那天晚上，颳著大風，劉邦的兵唱了一宿的楚歌，楚國的人馬以為劉邦得了楚地，全都慌了神了，跑光了，聽得霸王也掉下眼淚來...那霸王風雲一世，臨到頭就剩下一匹馬和一個女人跟著他。霸王讓烏騅馬逃命，烏騅馬不去。讓虞姬走人，虞姬不肯。 那虞姬最後一次為霸王斟酒，最後一回為霸王舞劍，爾後拔劍自刎…
在關師傅講故事的同時，影片用聲音對故事進行了高度還原:戰士廝殺的怒吼聲、萬馬奔騰的馬蹄聲音、兵戈碰撞的聲音、大風呼嘯的聲音、敲擊大鐘的聲音和女人吶喊的聲音。
影片對聲音的完美運用，對古代戰場進行了高度還原，帶給觀影者濃濃的沉浸感，既感覺到戰場的殘酷，又不自覺地對戰爭進行腦補，彷彿置身在戰場之上，切實地體會到戰場的慘烈與冷酷。
02聲音對日本侵略時期民國統治者的諷刺
當段小樓與菊仙結婚的時候，程蝶衣與袁四爺醉酒後在院內演了一段京劇《霸王別姬》的戲，演到虞姬自刎的橋段時，程蝶衣抬手就要拿劍自刎，袁四爺連忙制止:“別動，這是真傢伙。”程蝶衣聽到後，劍丟在了地上，留下一行清淚。
袁四爺看呆了，不由自主地說:“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此境非你莫屬，此貌非你莫有。”
然而此時，院內一片太平享樂之景，院外卻是炮火連天的聲音。袁四爺作為當時統治階級的代表，卻不思應對之策反抗侵略者，貪圖一己私慾，只顧享樂，同時也揭示了民國統治階級走向滅亡的根本原因。
03聲音對古代馬車與搖鈴的呈現
程蝶衣與段小樓在成名後一次演出時，袁四爺也來捧場。演出完後臺卸妝時，程蝶衣與段小樓的對話營造了“曖昧”情緒的氣氛:
程蝶衣:唉，聽說袁四爺今兒個來捧場了。
段小樓:沒聽見我蓋著嗩吶唱的嗎，把血都掙出來了。
程蝶衣:那你也得悠著點兒。
段小樓:到了裉節兒上，我兩手掄著撐在腰上，幫著提氣。
程蝶衣（環住段小樓的腰）:這兒？
段小樓:不對。
程蝶衣:這兒？
段小樓:不對，別鬧。
在這個氣氛下，響起了古代馬車與系在馬身上搖鈴的聲音，彷彿踏著歷史長河走來，如踏春遊山玩水一般愜意，又從他們身邊經過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彷彿來過，又無跡可尋。將程蝶衣微妙且似有似無的曖昧情緒渲染得恰到好處，既不說破，也不置可否，讓人物情緒的呈現更飽滿。
二，讓道具“講”故事
01劍，講的是袁四爺如何對程蝶衣提出“紅顏知己”的故事
影片裡袁四爺以活雉雞做的翎子為引，邀請程蝶衣到府上做客，等程蝶衣應邀而來的時候，說了這樣的話:
塵世中，男體陽汙，女體陰穢，獨觀世音集兩者之精於一身，歡喜無量啊！
這句話是袁四爺讚美程蝶衣“雌雄同體”，程蝶衣避而不談無意間看到那把劍。正是這把劍印證了袁四爺心裡的推斷:
這把劍有些來歷，是大太監張公公的舊物。張家破敗時，是廢了大周折弄到手的。如此看來...此物是你的舊相識了。果然世上的事，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
袁四爺作為統治階級的實權人物，自然知道大太監張公公的“性取向”；這把劍是張公公的舊物，袁四爺見程蝶衣對其甚是熟悉，則推斷出此劍是程蝶衣的“舊相識”，亦隱晦地說明程蝶衣與張公公也是舊相識，程蝶衣沒有反駁，也就證明他的推斷是正確的，袁四爺因此提出要程蝶衣做他的“紅顏知己”的要求。
劍在影片裡的運用，承載了前文提要、劇情銜接的作用，也避免了劇情發展上的斷層、觀眾心裡迷惑的局面，使劇情結構更為嚴謹，渾然一體。
02糖葫蘆，講的是小癩子的一生，也是程蝶衣的童年
小癩子雖然在影片裡只“活”了小半部電影的時間，但是他的人設讓人記憶深刻。
小癩子本來可以逃跑，但是他又跟著程蝶衣回來了。當他看到程蝶衣被關師傅毒打時，他內心是恐懼的，恐懼得讓他覺得自殺都沒有師父的毒打更讓人害怕。於是小癩子便選擇了上吊自殺。臨死前，還不忘將用程蝶衣的三個大子買來的糖葫蘆狼吞虎嚥地塞到嘴裡--因為小癩子說:“糖葫蘆好吃天下數第一。”
在小癩子眼裡，“成角兒”就能天天吃糖葫蘆，這一可憐的孩子，令人心疼的人設形象也伴隨了程蝶衣的一生。
程蝶衣成名後，享受著萬人空巷的捧愛，路邊的糖葫蘆小販吆喝聲傳來:“糖葫蘆...”程蝶衣恍惚間出神，想起了小癩子的身影，想起了自己學藝的辛苦，道出了“要想人前顯貴，您必定人後受罪”的感慨。
程蝶衣在吸食大煙的時候，沉湎於自己的精神世界，荒廢技藝迷失墮落，糖葫蘆小販的吆喝聲傳來:“糖葫蘆...”程蝶衣一陣失神，他想起了小癩子，那個與自己有著一樣的童年的孩子，因此被大煙狠狠地嗆了一口。與其說是被大煙狠狠地嗆了一口，倒不如說是被自己的童年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三，聲音與道具說的是過去，批判的是歷史
01妓院裡的背景聲音，批判的是封建社會
段小樓去妓院找菊仙的時候，妓院裡人聲噪雜:妓女嬉笑怒罵的聲音、男人調戲女人哈哈大笑的聲音，一片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景象透著屏幕傳達到觀眾的耳朵裡，不見其人但聞其聲便可知妓院生意的火爆。
妓院是封建社會的標誌性產物，通過背景聲音對妓院生意興隆的生動描寫，反應了當時的人們耽於享樂、沉迷於風月場所不思進取的墮落現象，也揭示了封建社會的沉痾宿疾和不良風氣。
02煙槍承載的是大煙，批判的是鴉片害人不淺
大煙，又名鴉片。影片裡有一段程蝶衣吸食鴉片的劇情。雖然影片中一次也沒有提到過鴉片，但是道具煙槍的出現，已經將鴉片二字表現的清清楚楚。
在段小樓幫程蝶衣戒菸的過程中，程蝶衣痛苦得面部扭曲、爆粗口、摔東西。影片並沒有針對性的人物或劇情設定以一種說教的姿態去批判鴉片的害處，而是以第三視角對程蝶衣因為犯煙癮而暴露出的痛苦與醜陋面貌的客觀呈現，將鴉片的危害真實的傳遞給觀眾，以一種客觀的態度去批判鴉片害人不淺的時代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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