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當年被逼著彈琴背詩的孩子,現在過得很好

放下手機,招呼和小朋友嬉戲打鬧的學生,“練完這個指法,我們就下課。”小女孩聞言,乖乖的坐過來。

現在的我是某藝術培訓機構的古箏老師,非專業兼職,以在校大學生的身份。

童年的印記終歸被時光沖淡,對我這種忘性極大的人來說,更是如剎那光芒。唯有一些記憶是抹不掉的。

從六歲開始,我很少有寫完作業下樓和小朋友嬉鬧的機會,因為我要練古箏。

母親有個多年未實現的音樂夢,她小時候參加合唱團,同學中有會拉手風琴的,站在臺上為大家伴奏,惹人注意。

“那時我決定一定要學一種樂器,如果我學不了,就讓我孩子學。”母親說。

我理解她的憧憬和期待,也就間接接受了她日後對我極其嚴格的鞭策和一個有些無趣的童年。

那個當年被逼著彈琴背詩的孩子,現在過得很好

在八級之前,教我的老師是並不精修於古箏,要求相對寬鬆。母親就成了督促的執行人,每天必須練夠一個小時,週末翻三倍。這對於正處於好動時期的孩子來說是種煎熬,在多次勸說無果後,母親祭出不二法寶——打。

逃練習,打。

不好好練,打。

一個指法練錯,打。

……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四級考試之前,由於那一曲高山流水的“流水篇”總是練不好——也許是我不想練。母親氣上頭,衝進廚房拿了一把剪刀。

我永遠,永遠也不會忘了那首曲子,以及那種尖銳鐵器抵在後背的感覺。

因為我怕。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每當練琴我就會控制不住自己走神開小差,會想到半夜偷偷看的一個鬼片,裡面有個藏在門框上的打籃球的鬼,只有你倒立的時候才會看到他。(不然怎麼說孩童的想象力就是豐富呢。這個腦洞擱現在的我是想不出來的,哈。)

於是每次母親的責罵聲在耳邊炸起,我就感覺那個呆在門框上的鬼向我嘿嘿地笑。我回頭看向母親,有點悲傷。

她是不會明白我看到了什麼的,否則她會罵我又胡思亂想。

一日復一日,八級艱難的爬上去了。老師在這時覺得力不從心,逐把我推薦給從事古箏教學二十多年的老師。

這個老師姓姜,厲害到什麼程度呢?厲害到當我考十級的時候,推門而入,發現她端坐在評委席正中央。這些都是後話了。

從師三年,正好趕上小升初。而我半路才轉投她門下,從指法到演奏方式,都要改。

身累是其次,心累才是最難受的。

每一次的否定,每一次的訓斥,都足以讓我產生“前幾年是不是白學了”的念頭,沮喪和不甘一起襲來,暗暗的蹂躪著內心。

母親這時反倒溫和了許多,被罵以後,更多的是安慰和鼓勵,也許她也覺得我被老師罵得太狠了,再傷口撒鹽,未免說不過去。

更關鍵的是,一節不到一個小時的課,收費兩百,每週一次。母親肉疼,我心疼。

連我自己也沒發覺,那顆名為要強的種子已經暗埋於心。這也促使我養成了一個習慣:即使再不喜歡的事情,也努力做好,我不要落於人後。

直到我長大以後,母親無意中說了實話:“小時候看你趴在窗臺上,眼巴巴地看著底下小朋友玩,還是挺心疼的。”

我茫然的回憶:有麼?

……

小說裡描寫的纖纖玉指,輕攏慢捻抹復挑的意境美是不存在的。有的只是一日復一日的把僵硬的手指反覆打磨,直到每一個指法都趨向純熟;一日復一日的練習基本功,直到每一個絃音都趨向飽滿。

這個過程很慢很枯燥,功夫卻要下得深。老師素來嚴格,三天不練便能聽出生澀。小竹竿在空氣中咻咻的劃過,聽得心驚。

別跟我說什麼快樂學習,這世上也許什麼都是虛假的,唯有痛苦是真實的。

唯有痛苦才是真實的。

那個當年被逼著彈琴背詩的孩子,現在過得很好

後來看《爆裂鼓手》,弗萊徹的魔鬼指導殘酷暴虐,安德魯發瘋的練習,手指鮮血淋漓卻死不放棄。評論有人說,如果我有這個魔鬼老師,我一定好好珍惜。

才不呢。有些人和魔鬼做交易,是因為他敢失去,而大多數人是不敢的。比如,你願意拿童年一半的美好時光去學習一樣日後可能用不到的東西麼?你願意承受付出很久卻見不到丁點長進的失望麼?你願意在其他人嬉戲打鬧的時候枯燥的守著樂器麼?

光輝之所以光輝,是因為它難以得到。

我一直認為這個世界在某種意義上是絕對公平的,沒有任何幸運的成分。

幸運的是,小學畢業我順利拿到十級證書,由於不走專業的緣故,練習生涯到此為止。

六年後,備戰藝考的我在一所學校的面試上,作為加分項目演奏《西域隨想》。難度係數較高,我拿不準是否打動了評委。但那一年,這所學校卻實是我唯一通過的。

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我翻來覆去的想了很久,最後跟我媽說,謝謝你當年逼我。

我媽哭了。

真的,你所有的痛苦,都是真實的。

就算我剪了頭髮,改走中性風格,依然會有人跟我說,你是學過樂器的,你身上有那種氣質。

就算我因為長期不練手指生疏,辯音能力下降,可是當我心血來潮跟著學長學吉他,他會跟我說,你的節奏感比其他人都要強,你是不是學過鋼琴?

當同學都在為了一小時十塊錢的兼職跑來跑去,我憑著多年的積累,謀得琴行的生計,不到不到三小時一百多,恰似我當年在老師那裡的感覺。

小時候學的東西最終給我的生活帶來絲絲縷縷的改變,時間流轉也不曾消退。

時至今日,我不能說喜歡古箏,畢竟能堅持下來大半靠的是心裡暗搓搓的倔強和不甘。可是我又不想忘了它,若是就這麼簡單的忘了,怕是對不起我小時候挨的揍。

不管怎樣,那個當年被逼著學琴背詩的孩子,她已經明白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付出都有被回報的那一天,很多隻是時候未到,靜靜等待就好。

那個當年被逼著學琴背詩的孩子,現在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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