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辛填詞之成就與不足:蘇軾的完璧甚少與辛棄疾的粗豪過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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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是宋朝的大神級文人,文、詩、詞、畫、書法,無一不精。他分享自己寫文章的心得,“吾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皆可出”。


用這句話來形容蘇軾填詞,也是十分恰當的。他才華橫溢,不拘一格,才能擺脫詞壇創作的束縛,橫放傑出,開宗立派。


蘇辛填詞之成就與不足:蘇軾的完璧甚少與辛棄疾的粗豪過甚


以豪放和婉約來區分詞風甚至劃分詞人,只是一種刻板印象。蘇軾對詞最大的貢獻,就是解放了詞,使詞的內容可以包羅萬象,“無事不可入,無意不可言”。有了內容上的突破,詞才能取得與詩並駕齊驅的地位。


蘇軾之後,在題材上不受束縛,敢於打破陳規戒律的,第一得算辛棄疾。


辛棄疾在年輕的時候,把自己的詩詞拿給名家指教。名家看過之後,下的斷語是:你的詩平平無奇,他日你會以詞揚名。


一般認為辛棄疾繼承了蘇東坡闊大的詞風,詞人劉辰翁甚至說:“稼軒為坡公之少公子。”意思是說,辛棄疾是蘇軾風格的傳承者。


蘇辛填詞之成就與不足:蘇軾的完璧甚少與辛棄疾的粗豪過甚


毫無疑問,蘇軾和辛棄疾是宋詞的兩大巨擘,兩人在創作風格與內容上,都有很多相似之處。而蘇、辛誰的成就更高?這一直是後世詞人、詞論人爭論的焦點問題。


關於蘇、辛的評價,主要有三種觀點:


一是辛不如蘇;

二是蘇不如辛;

三是蘇辛並舉。


2

認為辛不如蘇的,主要有王士禎、郭麐。


王士禎是清初文壇領袖,他說:詩文詞曲都要有節制,就詞而言,蘇軾達到極致,而辛棄疾不免稍過。


郭麐是清朝的詩詞名家,他就很同意王士禎的觀點:“東坡橫絕一代之才,凌厲一時之氣,間作倚聲,意若不屑,雄詞高唱,別為一宗。辛(棄疾)、劉(過)則粗豪太甚矣。”


蘇辛填詞之成就與不足:蘇軾的完璧甚少與辛棄疾的粗豪過甚


王士禎和郭麐都認為蘇軾的詞,風格把握得恰到好處,而辛棄疾的詞過於粗豪。


辛棄疾的詞到了後期,頗有隨心所欲的感覺,例如“杯汝來前,老子今朝,點檢形骸”這樣的詞句,豪放得到了粗糲的程度,受到很多詞論家的批評。


3

認為蘇不如辛的主要有納蘭容若、賙濟。


納蘭容若毫不客氣地說:“詞雖蘇、辛並稱,而辛實勝蘇。蘇詩傷學,詞傷才。”


納蘭容若關於蘇軾“詩傷學,詞傷才”的評價,並非是說蘇軾的詩詞缺少學問、才華,而是過於賣弄學問、才華,缺少以情動人的魅力。


蘇辛填詞之成就與不足:蘇軾的完璧甚少與辛棄疾的粗豪過甚


賙濟是清朝舉足輕重的一位詞論家,他說過:“蘇之自在處,辛偶能到。辛之當行處,蘇必不能到。”明顯是認為辛棄疾勝過蘇軾。


賙濟是辛棄疾的堅定擁躉者,他認為兩宋詞壇,無人堪與辛棄疾匹敵。


賙濟指出了蘇軾的厲害與不足之處。厲害的是“東坡天趣獨到處,怠成絕詣”。不足的是“苦不經意,完璧甚少”。


賙濟所說蘇詞“天趣獨到處”,可能是指“又得浮生一日涼”、“一蓑煙雨任平生”、“障泥未解玉驄驕,我欲醉眠芳草”等風格的詞,隨手一筆,就是人間絕唱。


賙濟所說蘇詞 “苦不經意,完璧甚少”,也被很多詞論家認同。近代學者吳世昌評論蘇軾的詞說:“做得很不經意,很隨意,時有妙語警句、深刻至情的話,而全篇精美者少。”


蘇辛填詞之成就與不足:蘇軾的完璧甚少與辛棄疾的粗豪過甚


比如蘇軾的這首《南歌子-遊賞》中,“山與歌眉斂,波同醉眼流”,就歷來被人所激賞。不過,缺點也很明顯,這首隻有52個字的小令,“歌”字居然出現了三次:


山與眉斂

不羨竹西吹古揚州

誰家水調唱


詩詞創作應避免“同字相犯”,蘇軾卻根本不在意。可以想象,這首小令是蘇軾在酒席之中,興之所至,揮筆而成。因此,既有佳句,又多瑕疵。


而辛棄疾的詞很少出現這種問題。同時代的岳珂曾經說,辛棄疾作詞,經常“數十易稿,累月未竟”。可見,辛棄疾的詞,表面看任意落筆,漫不經意,但是背後的創作態度是十分認真的。


4

主流觀點當然是蘇辛並舉,但是蘇辛的詞風“同而不同”。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陳廷焯、王國維。


陳廷焯是清朝末年的一位詞論名家,其《白雨齋詞話》是經典的詞評著作。


蘇辛一直被視為詞壇的旁宗、變調。但是陳廷焯卻力排眾議,他認為蘇辛才是“正聲”。


關於蘇辛的特點,陳廷焯認為:魄力之大,蘇不如辛;氣體之高,辛不如蘇。


蘇軾的詞,寓意高遠,運筆空靈,措語忠厚。辛棄疾的詞,魄力雄大,如驚雷怒濤,駭人耳目。


蘇辛填詞之成就與不足:蘇軾的完璧甚少與辛棄疾的粗豪過甚


蘇軾的詞多不合拍,辛棄疾的詞雖然縱橫馳騁,但是“部伍極其整嚴”。而辛棄疾與蘇軾相比,遜其清超,遜其忠厚。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東坡之詞曠,稼軒之詞豪。”這個觀點與陳廷焯一脈相承,詞曠可以理解為“氣體之高”,詞豪可以理解為“魄力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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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蘇軾、辛棄疾的優劣差異,不是去八卦古人,徒生口舌之爭,而是有助於我們從多個角度理解二人的詞作,增加審美能力。


蘇軾是名士氣度,辛棄疾是豪客風骨。從兩人的詞中,可以讀出他們風格的“同而不同”。


蘇辛填詞之成就與不足:蘇軾的完璧甚少與辛棄疾的粗豪過甚


蘇軾政治失意,寫下“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風格空靈含蓄。宋神宗讀過,說“蘇軾終是愛君”。


辛棄疾壯志未酬,寫下“更有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詞意激切不平。宋孝宗讀過,頗為不悅。


以兩人的經典作品《念奴嬌-赤壁懷古》與《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比較。


蘇軾泛舟赤壁,感慨事業無成,最後以“一樽還酹江月”收尾,把酒灑入滔滔江水之中,祭奠江月。情感激盪而有所剋制,不改溫柔敦厚的本色。


而辛棄疾送別堂弟時,訴說人間離恨,最後以“誰共我,醉明月”收尾,自己在月下痛飲沉醉,卻無人陪伴。舉止狂放,而內心充滿激憤。


蘇辛填詞之成就與不足:蘇軾的完璧甚少與辛棄疾的粗豪過甚


蘇軾最大的特色,就是不論什麼悲愁的事情,都能以超脫的心態去面對。比如:“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而辛棄疾最擅長的,是在酣暢淋漓之後的急轉直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了卻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這是蘇辛詞風十分重大的差異。吟誦到最後,蘇軾往往灑脫一笑,而辛棄疾則是發出沉痛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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