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斌：我們現在真正的短板

本文要點

現在核心通脹持續下降，經濟持續減速，兩個現象放在一起說明經濟面臨需求不足挑戰。通過逆週期政策提高總需求和物價水平很有必要，特別是對小微民營企業有真正的幫助。

我們需要降低利率、擴大財政支出來帶動總需求的提高。

我們現在真正的、最大的短板是城市化率太低，尤其是大城市對普通民眾的門檻太高。

改善大都市圈的土地供應政策，增加大都市圈的基建和公共服務，讓更多普通收入階層有機會走進大都市圈生活，無論是從中長期的效率角度看，還是短期內對抗經濟不景氣的角度看，這都是合意的政策選擇。

——張斌 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高級研究員

本文系作者在博智宏觀論壇上發表的演講

在當前經濟形勢下，逆週期政策不可或缺。

我們知道，宏觀經濟政策有三類：第一類是結構類政策，目的是讓經濟結構好轉，資源配置優化，提高潛在增長速度；第二類是宏觀經濟穩定政策或者叫做逆週期政策，目的是儘量保證增長速度貼近潛在增長速度，保障充分就業，保障資源得到充分利用；第三類是收入分配政策。這三類有不同政策目標，政策手段也不一樣。

政府擴張支出、貨幣政策放鬆，都屬於第二類逆週期政策。社會上對這類政策有一定的牴觸，認為這類政策會帶來很多負面效果。我們需不需要逆週期的刺激類政策？當我們採取逆週期政策時究竟保障的是誰，對誰有利？

逆週期政策的目標不是保增長速度，是保持溫和的通脹水平，這個通脹水平不是CPI，是更充分反映普遍價格變化的核心CPI。逆週期政策在實現溫和通脹水平的同時也會影響到經濟增長速度，讓經濟貼近潛在經濟增長速度。

核心CPI對於企業的日常經營活動至關重要，核心CPI太低，企業賣出去的商品和服務價格低迷，企業盈利、工人工資、政府稅收都會有問題。國際上普遍認為，2％-3％之間的溫和通脹是最優的。但是如果通脹率太低，大企業可能還會倖存，大量小企業必然倒閉。目前頭部大企業經營情況比較好，但小微民營企業狀況沒有那麼好，很多處於生死邊緣。採取逆週期政策，實現溫和的通脹，保的是小微企業，小微企業是在生死邊緣，物價水平高一點，企業收入好一點，很多小企業就活下去了，銀行也敢給他們發放貸款。物價水平如果再低，賣的商品價格如果再低，會有更多小微企業破產，企業貸款會更難。

我們需要降低利率、擴大財政支出來帶動總需求的提高。這個過程中，有觀點認為，發出去的錢沒有去實體經濟部門，去了房地產。這個說法不準確。大家想象一下，降低利率以後，貸款利息更便宜了，我有能力貸款500萬買了一套房。對全社會來說，通過貸款創造存款，全社會增加了500萬的存款，銀行把這500萬貸給房地產開發商，房地產開發商拿到錢以後轉賬給上下游企業，繳稅給政府，發工資給員工，發紅利給股東。上下游企業、政府、員工和股東拿到錢以後又會支出給其他部門，這500萬流向千家萬戶，成為千家萬戶的購買力。所以，不能說貸款買了房子錢沒有進入實體經濟部門，它會提高全社會的購買力，不僅是對房子的購買力，也有對其他各種商品和服務的購買力。

過去採取的逆週期政策，或者叫刺激政策有很多值得反思和改進的地方，但是我們不要對這種類型政策汙名化，不要說放鬆貨幣就是大水漫灌，不要說增加財政支出就是國進民退。現在核心通脹持續下降，經濟持續減速，兩個現象放在一起說明經濟面臨需求不足挑戰。通過逆週期政策提高總需求和物價水平很有必要，特別是對小微民營企業有真正的幫助。

結構性改革政策也不能少。我們應該往改善結構這個方向努力，但是需要看到結構改革政策取得進展非常困難，短期內也不能取得太大進展。不能把寶都押在結構性改革政策上，不能說結構性改革搞好了就一切搞好了。結構性改革政策和逆週期政策之間不矛盾。結構變化是個結果，其中需要政府的政策調整，也有企業和居民在其中不斷地發揮作用。

事實上，我們的企業天天都在努力做結構調整，居民部門也在不斷調整適應新環境，我們把總需求管理做好了，給企業更多的經營機會，給居民更多的就業機會，這本身對結構調整也有幫助。

當然，我們希望有既能夠改善結構，又能提高總需求水平的政策。當前也確實存在這樣的政策工具和空間。

如果把中國與發達國家歷史上的類似發展階段作對比，我們的短板是過低的城市化率。我們有大量的農民工進城難，進城安不了家。這不僅是公平問題，這也關係到可持續增長和工業升級。城市化滯後會拖累工業化的進步，這兩個是一體的。工業化、工業升級做得再好，那只是供給，沒有現代化的城市居民，沒有現代化的生活方式，就沒有持續的需求擴展，工業化將難以持續升級。

城市化進程的一個重要制約是房價太貴，尤其是大城市的房價太貴，把大量普遍收入階層拒之門外。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中心城區房價和發達國家中心城市房價相比也不算貴。區別在於其他國家普通收入階層有能力在市中心10-20公里外的郊區買房，能在大城市安居，但在中國的大都市做不到。大都市市郊房價還是很貴。

太貴的原因主要是居住用地供應嚴重不足，光是地價就佔了房價的六七成，房價怎麼可能不貴。是因為市郊沒有土地嗎？並非如此，市郊有大量的工業、農業用地，非常浪費地擺在那裡難以充分發揮作用。市郊的交通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配套還嚴重跟不上。

改善大都市圈的土地供應政策，增加大都市圈的基建和公共服務，讓更多普通收入階層有機會走進大都市圈生活，我想這無論是從中長期的效率角度看，還是短期內對抗經濟不景氣的角度看，都是合意的政策選擇。

附：CF40宏觀醫生2019年12月報告單

宏觀經濟運行

◆經濟景氣程度回升。12月官方製造業PMI為50.2％，與上月持平，較去年同期上升了0.8個百分點。分企業規模來看，大型企業PMI為50.6％，較11月回落0.3個百分點；中型企業PMI為51.4％，較11月回升1.9個百分點；小型企業PMI為47.2％，較11月回落2.2個百分點。

◆工業增速回升。12月全國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增長6.9％，較11月回升0.7個百分點。分大類看，製造業同比增速從6.3％回升至7.0％；採礦業增加值同比增速從5.7％回落至5.6％；電力、熱力、燃氣及水生產和供應業同比增速從6.7％回升至6.8％；通用設備和專用設備增加值同比增速分別從6.2％和7.0％回落至4.9％和6.5％。

◆汽車銷售由負轉正。12月，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同比增長8.0％，與上月持平。汽車類銷售同比增速1.8％，較11月上升3.6個百分點。

◆

◆進出口大幅回升，貿易順差擴大。12月，美元計價的出口同比增速為7.6％，較11月回升8.9個百分點，季調後為6.3％，較11月回升7.0個百分點。進口同比增速為16.3％，較11月回升15.5個百分點，季調後為11.8％，較11月回升7.8個百分點。貿易順差467.9億美元，較11月擴大91.7億美元。分國家和地區來看，對美國和日本出口同比增速為-14.6％和-3.4％，較11月少降8.4和4.4個百分點；對歐盟和東盟出口同比增速為6.6％和27.4％，分別較11月回升10.4和10.7個百分點；對韓國出口同比增速為-5.6％，較11月回落6.1個百分點。

◆CPI高位企穩，PPI改善。12月，受豬肉價格環比增速由正轉負的利好，CPI同比上漲4.5％，與上月持平。非食品價格同比增速為1.3％，較11月回升0.3個百分點；食品價格同比增速為17.4％，較11月回落1.7個百分點。12月PPI同比增速-0.5％，較11月少降0.9個百分點。

宏觀經濟運行環境

◆外部經濟築底企穩。12月摩根大通全球綜合PMI為51.7，較11月回升0.3個百分點；摩根大通全球製造業PMI為50.1，較11月回落0.2個百分點。製造業PMI自2018年1季度開始高位回落，已經連續下降7個季度，目前處於擴張區間。美國、歐元區和日本製造業PMI從11月48.1、46.9和48.9回落至47.2、46.3和48.4。CRB大宗商品現貨價格環比上升1.5％，較11月回升1.8個百分點。

◆廣義信貸穩定，M2增速創年內新高。12月，M1同比增速為4.4％，較11月回升0.9個百分點；M2同比增速為8.7％，較11月回升0.5個百分點；廣義信貸（社會融資規模-股權融資+國債+地方政府一般債）存量同比增速為10.9％，與上月持平。12月，新增廣義信貸2.09萬億，較11月減少0.13萬億。其中，政府新增債務（國債+地方債+專項債）0.41萬億，較11月減少0.04萬億，包括國債減少0.03萬億，地方政府一般債減少0.21萬億，專項債增加0.20萬億；企業新增債務1.04萬億（包括地方融資平臺企業新增債務），較11月減少0.05萬億，包括銀行貸款減少0.24萬億，表外融資多減0.04萬億，債券發行減少0.07萬億；居民新增債務0.65萬億，較11月減少0.04萬億。

◆7天回購利率下降。7天銀行間質押式回購利率12月均值為2.59％，較11月下降10個基點。3個月SHIBOR與3個月國債收益率之差來代表的短期流動性利差較11月上升19個基點至0.69％；10年期國債收益率與1年期國債收益率之差來代表的期限利差上升5個基點至0.61％；10年期AA級債券收益率與10年期國債收益率之差來代表的信用利差上升2個基點至2.14％。

近期展望和風險提示

◆經濟運行總體水平依然低迷，但經過一年多的單邊下行調整後，國內和全球製造業景氣程度有築底反彈跡象，並有望帶動整體經濟弱反彈。

◆匯率、資產價格有望更佳表現。

◆主要風險是接下來的政府廣義支出增長弱於預期，以及國際金融市場大幅調整。

診斷建議

◆對房地產企業和住房抵押貸款政策的正常化。

◆確保廣義政府債務和基建投資的合理增長，發揮好其熨平經濟波動的緩衝器作用。專項債需要擴容，但還不足以滿足沒有現金流支持的公益類基建投資需求。一般預算中需要根據現實發展需要，增加對沒有現金流支持的公益類基建資金安排。

◆幫助流動人口在城市落戶安家的相關政策安排。中國的人均家電、汽車等工業品消費過早地進入了飽和期。讓更多流動人口在工作地城市安家落戶對於增加消費還有巨大潛力。

◆堅持當前匯率改革方向，發揮好匯率浮動對宏觀經濟的自動穩定器作用。

宏觀經濟運行檢驗報告單

宏觀經濟環境檢驗報告單

本文源自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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