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初春散記


2020初春散記

川南富順盛開的油菜花


2020初春散記

李開傑|文

今天是2020年3月10日星期二,離鍾南山院士1月20日宣佈新冠肺炎可以人傳人,從而引爆此次驚天疫情已經過去了50天了,在這50天裡,包含了庚子鼠年的春節,在我的記憶裡,這是過得最不開心的一個春節,過去無論多窮,無論多難,春節總有幾天歡樂的日子,而這個春節一天都沒有開心過。這也是最為漫長的50天,在我的感覺裡,這50天裡,每天都好像是在煎熬中度過的,這種煎熬中有恐懼,有無助,有無奈,有不知道發洩對象的憤懣,總之這是一種內容複雜的煎熬,因為內容複雜而無法對症下藥去排解。

今天公佈的全國疫情實時動態是新增確診病例20例,新增死亡病例17例,而最高峰的2月14日是新增確診病例15153例,新增死亡病例254例,疫情應該是基本控制住了,用作家方方的話,有點像打掃戰場的意思。在我身邊,疫情基本得到控制的佐證是己經很久沒有新增病例和餐飲業允許有條件開放堂食。

在這種局勢已經基本明朗的時候,我想還是應該寫下這段時間印象深刻的事情和我的感受,作為這段難忘日子的個人記憶。

早期的預警

對這次疫情,我家應該是在整個社會中較早有警惕意識的,當然這種警惕意識並不來自我,而是來自女兒,女兒在大學接受了四年的新聞傳播訓練,大學畢業後又作了八年的政法記者,對蒐集、整理、分析信息有一定的能力,什麼事都會比我更有預見性,因此家中的事一般都聽女兒的,時間長了我也養成了依賴性。

女兒已買了1月19日的機票回家過年,女兒一家很少回家過年,過去是因為工作,後來是因為四川過年太冷,沒有北京的冬天舒服,這次是因為家裡的親戚都想看外孫女,女兒也想讓外孫女感受一下大家庭過年的氣氛,所以決定回家過年。

提前很久,我們便在為女兒一家回自貢做各種準備,特別是外孫女,那麼小,準備工作更要考慮周全。

1月15號,女兒突然在微信裡告訴我,武漢發現了不明原因的肺炎病人,她在考慮是不是改變回自貢過年的決定。

1月16號晚上,我和女兒一直在微信裡討論她們回家過年的問題,開始我堅持要她們回來,在女兒說了各種情況後,我沒有再堅持,讓女兒自己決定,17號凌晨,女兒做出還是回家過年的決定,她決定的依據是雖然情況比較嚴重,但暫時還沒發現人傳人。做出決定之後,女兒讓我早上上班就去買口罩和消毒洗手液,並一再強調要醫用口罩而不是普通口罩。

17號早晨我一上班便去買買口罩和消毒洗手液,口罩倒是有,一元錢一個,我買了20個,認為應該夠了,後來事情的發展證明我完全是個短視的人。但消毒洗手液沒有,便沒有買,心裡是覺得沒什麼,我這個人什麼事都有一種任其發展的遲鈍。

當天我曾在單位一些同事中說過我去買口罩和消毒洗手液的事,但沒有一個人引起重視去買,這也說明遲鈍的人是大多數,我們都是需要政府在主流媒體上示警的人,但主流媒體並沒有示警。

18號上班我便開始戴口罩,主要是想到外孫女要回來了,我如果有什麼問題,怕影響外孫女。18號上班後,玉章中學的陳立華老師到辦公室談她的一篇小說的修改,談完之後我建議她也去買些口罩,她有些玩笑地答應了我,估計她並沒有去買,因為我並沒有必須戴口罩的證據,大多數人都認為戴口罩是一種可笑行為。

19號下午我開車去瀘州機場接女兒一家,女兒一聽說我只買了20個口罩,而且沒買到消毒洗手液,在車上便下單買了二百多個口罩各和種大小包裝的消毒洗手液和酒精,這些陸續送到的口罩,在後來越來越嚴重的疫情裡,幫我和愛人雙方的親人解決了很多難題。

20號是24節氣中的大寒,但天氣很好,有很好的太陽,下午便開車去“藍城.春風桃源”小區看房,主要是帶外孫女去戶外活動,去時我們全家都戴口罩,引得大家都看稀奇似的看我們,讓我們很不自在。20號晚上,中央電視臺播出白巖松和鍾南山的連線,鍾南山很肯定地說武漢不明原因肺炎是冠狀病毒,而且已經人傳人,從此踢爆此次驚天疫情。

從此以後連續十多天,女兒女婿都處在擔心中,因為她們從北京飛瀘州,在人傳人的巨大風險下,完全是一趟危險之旅,在機場和飛機上大多數人都沒有戴口罩。好在十四天過去,一家人都好好的,真是上天保佑。

後來隨著事實的逐步披露,知道了人傳人其實在主流媒體說人不傳人之前很久便被證明了,而且是最明顯的人傳人證明:醫護人員被傳染。後來關於李文亮的事大家都知道,在這裡就不贅述了。

團年飯的糾結

從20號鍾南山說出新冠肺炎可以人傳人開始,我們一家人就在為是否象過去一樣正常吃團年飯而糾結,這種糾結一直到23號晚上近12點才結束。

很多年以來,我和愛人雙方的兄弟姊妹都是集中在我家裡過年,每年從臘月29準備第二天的團年飯開始,一直到正月初三,每天我家裡都有幾桌人吃飯,平時覺得還寬敞的住房和花園,那幾天便顯得很逼窄。每天幾十個人吃飯,做飯是一件很累人的事,雖然打幫手的人很多,但主要還是愛人在廚房忙,因此每年正月初三客人走完,做完衛生之後,愛人都會說明年不團了,各家自己過年,錢都是小事,太累人了,但第二年離過年還早,愛人又開始準備過年的東西了,愛人喜歡熱鬧,每年春節對於她都是累並快樂。

20號鍾南山剛宣佈人傳人,女兒和女婿便建議團年飯取消,我想都沒想便拒絕了,我說每年雙方的兄弟姊妹一起團年是家庭凝聚力的體現,不可能因為千里之外的武漢取消。雖然拒絕,但女兒指出這件事的嚴重性之後,我還是在雙方家庭的微信群裡讓大家注意防護,有發熱、咳嗽等症狀要及時就醫並告訴我,我這樣做其實是一種側面提醒,希望有症狀的人主動說,但沒有人回應,也許是大家沒有這些症狀,也許根本沒有人重視這件事。

21號、22號,女兒女婿都向我建議取消團年飯,都被我拒絕了,23號白天,我終於在雙方微信群明確提出,為了大家的身體健康,有發熱、咳嗽症狀的人,請不要參加明天的團年飯,這個事有點得罪人,但也只有這樣辦了。這個信息發出之後終於有了回覆,一個侄兒說他在舒平參加了一個壩壩宴之後,有感冒症狀,因此他們一家人不來吃團年飯了,小姨妹可能有慢性咽炎,平時總是喜歡乾咳,她怕在這種非常時期,其他人有什麼誤會,也決定不參加。

團年飯的事,我認為到此應該塵埃落定了,於是和愛人一起準備第二天的團年飯,為了儘量減少風險,團年飯的準備工作沒有讓人幫廚,由我和愛人做。事情做完之後己是晚上十點多,我剛打開電腦,女兒女婿又到書房來慎重建議取消明天的團年飯,她們拿出了很多數據,說明這次疫情已經很嚴重,這種時候幾十人在密閉空間裡一起吃飯真的很危險,她倆說完之後大家都沉默了,我沒有想到這件事到現在還沒有完,這時候外孫女突然在夢中哭了起來,我猛然想到,女兒她們其實是為小孩擔心,確實,我們真正應該擔心的是外孫女,才兩歲多一點,那麼弱小,於是我同意了,明天不團年。於是分別給雙方的兄弟姊妹打電話,讓大家第二天上午派一個人來家把做好的菜拿回家,電話都打完之後,愛人準備去廚房分菜,大家才想起愛人大哥家的電話還沒打,於是氣氛又沉悶起來,大家其實是有意繞開這個電話,而把他放到最後,這時愛人有些傷心欲哭的樣子,說她哥哥過去好開朗好外向,退休後不知什麼原因連門都不願意出,只是逢年過節到我們家才開心,現在通知他明天不團年,真是太讓他失望了。見她媽媽這樣難受,女兒說算了,明天還是一起團年吧,把消毒洗手液和體溫檢測儀放在門口的鞋櫃上,每個人進門都要查體溫,用消毒液洗手。現在想來,我們家裡的防控措施,比社會提前了好多天。於是又分別打電話,通知明天仍然一起團年。

我本來準備的白酒是劍南春,可開席前女兒讓換酒,女兒說大家都是冒著危險來吃這頓飯,換成五糧液吧。於是團年飯便喝的五糧液,這是好多年以來第一次團年喝五糧液這麼好的酒,我這個人並不是很大方,人多了喝太好的酒我真的捨不得。

吃完團年飯後,疫情開始越來越嚴重,我也意識到我不聽女兒女婿的建議,堅持要大家族團年是很冒險的,於是便一直擔心,生怕參加團年的有人真的染病,那就雙方好多個家庭都要隔離,真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好在14天的安全期平安過去,大家都好好的,我才放下心來。

團年這件事,讓我知道自己是真的老了,對形勢的掌握能力已經很差,今後有大事真的要聽女兒的意見,萬不可再固執己見。

曲折返京路

女兒一家原本買的是2月7號返京的機票,可卻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讓返京之路變得一波三折,充滿了擔憂、不安、惶恐和不確定性。

1月23號,武漢宣佈封城,然後是全國各地的各種防控措施出臺,隨著恐慌情緒的蔓延,有些地方性措施開始不理性,有的村落、街道、小區出臺的措施變得讓人不可思議。

同整個疫情來看,自貢總體的情況還不是太嚴重,特別是我們貢井,簡介有點奇蹟的意思,一直沒有一例確診病例,這讓女兒一家究竟回不回北京變成了一種艱難選擇,從傳染的危險性看,自貢相對安全,但一旦爆發,醫療資源同北京比肯定是地下天上。

1月27號,女兒突然決定買當天下午的機票回京,說從北京的防控措施看,擔心北京也封城,北京家裡還有貓,雖然請了阿姨每天去照顧,但小區如果嚴控,阿姨也進不了小區。於是退票,買票,回京的機票只有28號的,便買了。票買好後,愛人一邊傷心,一邊給女兒準備臘肉、香腸、冷吃兔、窩筍等帶回北京的菜,平時很有主見的我,則像打昏的兔一樣失了方寸,躲在書房裡反反覆覆地刷新聞。27號下午,北京市一位副市長在記者招待會上很明確地宣佈,北京不會封城。這是面對全世界的宣佈,而且是媒體聚焦的事件,因此值得相信,因此女兒決定還是按原計劃2月7號再回京,於是又退票訂票,還好2月7號瀘州到北京的航班還有票,我們還是覺得從瀘州走比雙流安全,一是機場小,人員流動少,二是當時的疫情成都比瀘州嚴重很多。

過了兩天,女兒買的機票突然航班取消,而且沒有宣佈取消原因,這讓我們擔心是否全部的進京航班都會取消,這是一種間接的封城方式,於是第一反應是查雙流到北京的航班,結果是正常的,於是趕緊下單買了雙流到北京的機票,買到票後心定了,才去查宜賓到北京的航班,並沒有取消,才分析瀘州的航班取消可能是上座率太低的原因,當然僅僅是我們的分析,航班取消的真實原因一直沒公佈,有許多國有企業都是這樣,什麼事只宣佈結果而不說原因,這是一種來自國字頭的傲慢,而在非常時期,這種傲慢會讓人產生誤解,這種誤解往往就是謠言的源頭。

後來又有辦理健康證,因為我不能外出而包車去機場,路上的安全措施,每一件都是一波三折,單是女兒一家此次回京之路都是一篇很長的紀錄。

寫了一首詩

1980年代初、中期,我曾寫過一段時間的詩,後來寫小說,便一直沒寫詩了,這一丟就是近三十年,我認為再也不會寫詩了,沒想到在這次疫情中,還寫了一首。

詩寫於2月18號深夜,起因是前幾天的兩則新聞,一則是一組醫護人員被口罩勒得各種變形的臉,新聞說這是一組最美的圖片。還有一則是十多個女醫護人員在馳援武漢之前全部剃光頭,新聞說這是那些女孩最美的容顏。

說老實話,這兩則新聞的觀念讓我很生氣。

在這次驚天疫情中,最讓我敬佩的就是醫生護士,有句話叫戰爭讓女人走開,可在這次一點不亞於戰爭的疫情中,偏偏是女人衝在前面,因為最需要的是醫護人員,而醫護人員特別是護士,大多是女性,因此女人在這次疫情中成為了最為勇敢最讓人敬佩的人。

馳援武漢的醫護人員有四萬多人,女性佔了一半以上近三分之二,她們的勇敢無畏足以讓每一個男人汗顏,但我認為那些天性愛美的女孩,絕不會認為被口罩勒得變形的臉是自己最美的圖片,她們肯定還是喜歡自己長髮飄飄的嫵媚時刻。

哪裡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那些美麗的女孩子穿上了防護服,用口罩遮住了青春的臉。

於是我寫了一首詩《最美的容顏》,詩不長,錄於此,作為此文的結束。

在這死神遊蕩的冬日/流傳著一張你的照片/照片上/口罩的印痕

/佈滿了你青春的臉/人們說/那是你一生中最美的/一張圖片。

不/我不認為/你被口罩勒得變形的臉/是你最美的圖片/我還是喜歡你/皮膚嫩如處子的樣子/那時的你/走到哪裡/哪裡就是春天/因為/花就像你的皮膚/嬌嫩而又柔軟。

在這災難壓城的冬日/流傳著一張你的照片/照片上/你剃著光頭/那一頭美麗的青絲/被寒風吹得四散/人們說/這光頭的樣子/是你最美的容顏。

不/我不認為/光頭是你最美的容顏/我還是喜歡長髮及腰的你/長髮飄飄時的你/走到哪裡/哪裡就是春天/因為春柳就像你一樣/婀娜如春風拂面。

聽說陽光可以擊退災難/因此/我還是想等陽光/等陽光烈時再看你/那時你有處子的皮膚/那才是你最美的照片/我還是想等陽光/等陽光烈時再看你/那時你已長髮及腰/那才是你最美的容顏。

2020年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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