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上小叔子、逼死兒媳婦、拆散了女兒的婚姻

三十年前的上海,一個有月亮的晚上……我們也許沒趕上看見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輕的人想著三十年前的月亮該是銅錢大的一個紅黃的溼暈,像朵雲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陳舊而迷糊。——《金鎖記》

《金鎖記》是張愛玲於1943年創作的中篇小說,這部作品被當時的評論家傅雷稱為是“文壇最美的收穫之一”。

這本書主要講述了出身低微的曹七巧被哥哥嫂嫂設計而嫁入豪門,之後被金錢的枷鎖鎖住了自己的情慾,鎖住了一生,後來她又用這個枷鎖禁錮了骨肉,強行扭曲了他們生活。

這個故事,共分為三部分。

第一部分介紹七巧嫁到姜家給患有骨癆的二房少爺當少奶奶開始,就過著沒有愛情和性的生活,情慾壓抑,對金錢充滿渴望。主要矛盾是她和小叔子姜季澤之間的糾纏;第二部分是講分家後,七巧分到家產,她對鉅額家產有了支配權利,金錢慾望得到滿足,而季澤卻為了錢找到七巧,但七巧為了守住家產拒絕了季澤的告白,金錢慾望極度膨脹;第三部分寫兒子和女兒幸福美滿的婚戀生活挑起了七巧對性的渴望,觸動了她心靈上的創傷,她多年被壓制的情慾最終使得心理扭曲,後來七巧將怨憤報復在自己兒女身上,毀掉了她們的幸福生活。

這三大部分,恰恰是七巧內心深處情慾和金錢欲相互鬥爭的三大回合。

最終金錢欲取得了勝利,但多年來被壓制的情慾,扭曲了她的心理,毀掉了她原來的性格,她最終成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

接下來,我將從三方面就七巧金錢欲和情慾的矛盾鬥爭中,論一個心智正常的女人是如何變瘋的。

《金鎖記》|她愛上小叔子、逼死兒媳婦、拆散了女兒的婚姻

金錢慾望是她成為瘋子的引子

①從金錢的奴隸變成金錢的主人

開篇通過兩個丫鬟鳳霄和小雙之間的對話,介紹了七巧是一個麻油店的女兒,再從二嫂三嫂的冷言冷語交代了七巧在家中的一個低劣地位,同時通過一系列側面描寫的鋪墊,七巧出場了:

“那七巧且不坐下,一隻手撐著門,一隻手撐了腰,窄窄的袖口裡垂下一條雪青洋縐手帕,身上穿著銀紅衫子,蔥白線香滾,雪青閃藍如一小腳的褲子,瘦骨臉兒,朱口細牙,三角眼,小山眉……”

短短几句,七巧尖酸刻薄、潑辣無理的形象,躍然而出。

後來七巧的丈夫——二房少爺去世後,家中婆婆也走了,因此姜家分家了。

分家對於七巧而言是她自嫁入姜家一切幻想的源頭,當年她忍受著無慾無愛的婚姻,受不完的冷落和各種諷刺煎熬,她最終目的就是錢。雖然從前她看似光鮮亮麗,可口袋根本沒錢,她帶著金錢的枷鎖,連金子的邊都碰不到。

但分家後,她就不一樣了,這時的金錢對於七巧而言就是裝在口袋的東西,是唾手可得、是情人、是歡喜。

可在分家產的時候,七巧覺得不該分給三房少爺姜季澤那麼多。因為沒分家前季澤花了家裡很多錢,現在該是補上,但奈何她怎麼說,最終還是沒說服他們。以至於最後趴在地上大哭大鬧,嚷嚷著:“孤兒寡母還是被欺負了。”

這個場景,通常是人們認為七巧被金錢主宰的情節。我們習慣將七巧對金錢的狂熱當作是命運的安排或是封建社會的罪過。

但我們反過來想想,倘若七巧不貪錢、不潑辣、不無理取鬧,不去爭取,那麼孤兒寡母的她應該早就被大房三房的人欺負的連錢都撈不到了吧。後來長安、長白的日子也不見得能衣食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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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中,最初的七巧(右邊是她大嫂)

②最單純的愛情最終被金錢欲所掩埋

分家後,七巧帶著兒子女兒長白和長安租了一套房子住,和姜家各房人也很少往來。但沒多久,姜季澤把錢花光打起了七巧的主意,因此他敲開了七巧的大門。

“七巧低著頭,沐浴在光輝裡,細細的音樂,細細的喜悅……這些年了,她跟他捉迷藏似的,只是近不得身,原來還有今天!可不是,這半輩子已經完了,花一樣的年紀已經過去了,人生就是這樣的錯綜複雜,不講理,當初她為什麼嫁到姜家來?

為了錢麼?不是的,為了要遇見季澤,為了命中註定她要和季澤相愛,而如今他也老了10年了,然而人究竟還是那個人啊!他難道是哄她麼?他想她的錢——她賣掉一生換來的幾個錢?僅僅這一轉念便使她暴怒起來。”

這一段話是七巧內心的獨白,是她情慾和金錢欲之間的一場爭鬥,結果毫無疑問,她的金錢慾望壓過了情慾。她冷酷無情的將季澤趕出門外,但她卻又在樓上的窗戶邊要再看他一眼。

無論如何,她還是愛過他的,但她更要守住自己用大半輩子年華換來的錢。

在這麼一瞬間,她有過心動,似乎愛情喚醒了她的人性和良知,她似乎為自己曾經忍辱負重來到姜家找到一個合理的讓自己感到一點幸福的解釋——她是因為喜歡季澤而嫁入姜家的。

然而這種思想,轉瞬即逝。她這一生僅僅就這麼一次,得到愛的好處,但馬上又被金錢所壓制。

張愛玲在這本書中,認為金錢代表物質,情慾代表著精神,而物質和精神不是對立的,所以她並沒有以七巧作為對金錢的極端佔有慾來作為人性喪失的一個標準。

可怕的不是七巧對於金錢的渴望,而是當七巧一直渴盼的近十年的感情真正到來時,她卻為了金錢拒絕了它。這等於是扼殺了支撐她近十年生活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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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姜季澤還蠻帥

③親情最終也被金錢所操控

七巧得到家產後,撫養的孩子是她無愛婚姻的產物,長安、長白。因為她不喜歡甚至憎恨那個廢物的丈夫,所以她對長安長白的感情也是荒唐、可惡的。

她說她這輩子就只有一個男人,只有這個男人她不怕想她的錢,因為錢橫豎都是他的,可是他是她的兒子,他這個人還抵不了半個……現在連半個都沒了,因為他兒子結婚了。

七巧變態心理第一個就作用在她兒子長白身上。她的情感沒有歸宿,人性的母愛被金錢吞噬。但是她又有著頑強的生命力,所以她變態的將自己兒子長白和兒媳之壽的性生活恣意傳播,搬弄是非,引以為快。

後來她又強加干涉女兒長安的戀愛婚姻。七巧反覆告誡自己女兒,男人碰都不要碰,他們都想要你的錢。七巧本身已經是不幸的,可她仍然將這一股對不幸的憤恨加在了女兒身上,直至葬送女兒的幸福。

小說中女兒的未婚夫世舫見到七巧,描述說她像是一個瘋子。七巧後來又說起長安時,短短几句話重複很多遍。她那平扁而尖利的喉嚨四面割著人……

這就是晚年的七巧。故意氣死兒媳,只因在她的身上找到曾經自己青春時候的影子,她嫉妒兒媳的幸福生活,並變態的加以報復,她的心理極具變態,成為了金錢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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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長安飾演者

情慾得不到回應,冰冷的現實、無情的愛人使得她的靈魂變得失落而壓抑

少女時的七巧是單純的,對愛情的看法是乾淨純粹的,對美好婚姻的嚮往是憧憬的,正如她回憶說,如果在麻油店的時候,她隨便在街坊鄰友中挑一個結婚生子,或許她的丈夫對她也是有幾分真心的。

可從她跨入姜家大門開始,她的婚姻是不能自主的。可以說是她貪財的哥哥嫂嫂給她計劃了後半生的路,她被迫趕上路,就得一直走下去。

在大戶人家裡,她經受著從上到下的鄙夷和丈夫的無能,她的生活變得死氣沉沉,她的內心空虛無助。她吸食鴉片、潑辣要強和搬弄是非,實際上是在發洩內心積久成恨的憤懣。

雖然她的丈夫是殘廢,但是年輕的她,情慾卻是旺盛的。而且她越壓抑慾望就越強烈。從她一開場見到季澤的時候,她內心浴火焚燒的心理,刻畫的淋漓盡致,在和季澤相互平淡的對話中,卻交織著內心激烈的搏鬥。

剛看到季澤,七巧直挺挺地站了起來,兩手扶著桌子,垂著眼皮,臉龐的下半部抖的像嘴裡含著滾燙的蠟燭油似的,用尖細的聲音迸出兩句話道:“你去挨著你二哥坐坐,你去挨著你二哥坐!”她試著在季澤身邊坐下,只搭著他的椅子的一角,她將手貼在他腿上,

……七巧道:“天哪,你沒挨著他的肉,你不知道沒病的身子是多好的……多好的……”“她順著椅子溜下去,蹲在地上,臉枕著袖子,聽不到她哭,只看見髮鬢上插著風涼針,針頭上的一粒鑽石的光,閃閃的摯動著,髮鬢的心子裡扎著一小截粉紅絲線,反映在金剛鑽微紅的光焰裡,她的背影一挫一挫,俯伏了下去,她不像在哭,簡直像在翻腸攪胃地嘔吐。”

這時的七巧被情慾和對情慾的渴望相互折磨著,這三年她天天碰的是軟的、重的麻的、一團沒有知覺的肉,但是季澤卻是強壯的、健康的,有著誘人生命力的男人。她就像是一塊久旱裂開的土地,希望得到甘泉的滋潤。

這時的七巧又是一個粗俗的女人,但她真是喜歡季澤的,這也她最有人性的時候。而面對七巧的季澤,也不是沒有動心,只是他每次內心蠢蠢欲動時,他的理智就會告訴他,不要惹自己家的女人,不然一時的興趣,怎麼躲也躲不掉……成天在眼前,遲早是累贅。

作為還是一箇舊時代女人的七巧,冒著被封建道德倫理譴責的危險,拋棄應有的尊嚴,大膽的向小叔子示愛,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被逼無奈的話,是做不出來的。然而,可悲的是季澤只是把她當成一個美麗蝴蝶的標本,可看不可碰。七巧,唯一的真情也被枉付了。

被無情拒絕的七巧,在最後還掙扎著像個情人一樣喊道:“我就不懂,我有什麼地方不如人?我有什麼地方不好……”

這是被侮辱的女人不甘命運的擺佈,希望爭取到被人愛的權利和對舊禮的反叛。

這樣的七巧,是無辜的,令人心疼的。她的命運就像是一朵無人欣賞的花,獨自在風霜中慢慢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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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桌四人,從左到右依次是大房少爺、姜家老太太、大房少奶奶、三房少爺姜季澤

壓抑幾十年情慾的七巧,將畸形的母愛加在了子女的身上,毀了他們一生的幸福

情慾原本是七巧作為女人最有人性的象徵,但是又成為最破壞她人性的東西,因為在強烈的情慾被長時間壓抑的結果是造成了對金錢極度的佔有慾,這種佔有慾就是心理的變態。

令人可悲的是,作為人母的七巧,竟然也拿金錢的枷鎖來控制著子女正常人的生活。她就像是一個喪失理性,對命運對世界痛恨,並且瘋狂報復身邊人的瘋子。

她一生沒有幸福,也嫉妒別人的幸福,於是還要干涉親兒子的幸福。對於一個沒有過幸福婚姻的七巧來說,他兒子的美滿婚姻就是對她畸形婚姻的赤裸裸的嘲笑,而這種嘲笑天天都出現在他眼前。

七巧作為一個女人,他只擁有過一個健康的男人,這個男人是他的兒子,從小到大是一直屬於她的,是她在姜家忍辱偷生的見證者,也只有在她兒子長白麵前,她作為母親才擁有著絕對的服從和尊重,所以她要控制和佔有他。

但長白結婚了,佔有他的,是她的兒媳婦芝壽。芝壽是健康的,帶著青春的活力。她會在幸福婚姻的滋潤下過著正常女人的生活,這種生活是七巧渴望的,祈求而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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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壽和長白

她曾經全力爭取過,可到頭來只得到金錢的枷鎖,因為對兒媳的一種嫉妒,所以她讓兒媳成為了自己無慾無愛生活的陪葬品。

況且在他的畸形教育和誘導下,長白早喪失了作為男人的剛毅、果敢、成熟獨立,變得依賴母親、冷漠無情、殘忍浪蕩。

以至於在之壽臨死前(患肺癆後被七巧處處針對逼迫而死),就發出一聲呼號:“丈夫不像丈夫,婆婆不像婆婆”。

對於女兒長安,七巧也一樣用各種手段控制她。她一邊向長安灌輸著“男人都是不能碰的,他們不過是看中女人手中錢”的思想,一邊一步步剝奪女兒正常的人性需求。

這一點,七巧分了三步,第一裹長安的腳,那時已經沒有這陋習了,第二干涉長安讀書,第三毀掉長安的婚姻。

上學和談戀愛是作為一個女生正常的需求,而七巧對於女兒的關愛,對於前者是不損失自己錢的情況下,對於後者是犧牲女兒的幸福為代價,這一系列的行為都透露著七巧瘋子般“審慎和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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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七巧裹腳後的長安

對於愛情長安充滿渴望,就像是當年七巧愛上季澤一樣,她雖然從小在七巧的調教下,學會挑事非、使下壞,但是在愛情面前,她願意並改掉了這些壞毛病,她一步步的將被母親壓抑的人性一點點的喚了回來。

然而七巧卻見不得長安幸福,所以她得毀掉她的婚姻。她像瘋子,但是思維卻出奇的冷靜、聰明。

但壓抑、嫉妒、憤恨,早已使她面目全非。

《金鎖記》|她愛上小叔子、逼死兒媳婦、拆散了女兒的婚姻

黑化的七巧

結語

曹七巧曾經是一個美麗正常的少女。家雖然不富裕,但生活安穩平靜,她也有對平凡生活和正常婚姻的嚮往。

喜歡她的男人也有很多,比如肉店的朝祿、哥哥結拜兄弟丁玉根,還有沈裁縫的兒子。

然而自踏進姜家大院的那一刻,嫁給患有骨癆的二少爺那時起,她註定要成為金錢和情慾的犧牲品。

曹七巧之所以變成後來那副模樣,除了自身問題還有封建倫理對她殘害的原因。

因為七巧個性開放,潑辣無理說話粗俗,這和封建社會對於女性的要求是不匹配的。對於婚姻的不幸,七巧也並沒有像榮國府的李紈一樣,青春守寡,心如“槁木死灰”,甘願寂寞,歷來順受。

她大膽的追求正常的愛情。她的這種行為也是為那個社會所不能容忍的,表面上她是因為金錢在和各房的人爭鬥,實際上她是作為封建的叛逆者和封建守衛者做鬥爭。

但舊社會並沒有消亡,她的反抗也是軟弱無力的。最終,她迷失在姜公館那厚重的陳腐的陰霾中。

在喪失自我的同時,她也被曾經所痛恨的封建思想而傳染,最終變成一個封建的守衛者,將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劇,重新加在了兒女身上。

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瘋子”的兒女們還在“一級一級走進沒有光的所在”,人性的淪落還像“爛熟的水果一般,往下墜著,墜著……”

《金鎖記》|她愛上小叔子、逼死兒媳婦、拆散了女兒的婚姻

月亮,迷人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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