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侖:避疫六記之拾書記快(三)

馮侖:避疫六記之拾書記快(三)

封面配圖丨馮叔在書房

過去一個多月裡,馮叔和大家一樣,為了躲避疫情,宅居在家。從繁忙的工作中閒下來,讀書、寫字、健身,和家人一起擼貓、做吃的……馮叔把這些閒暇中的點滴記錄了下來,寫成若干篇文章,名為《避疫六記》。

週一和週二,我們分別推送了第一篇:《拾書記快(一)》和第二篇《拾書記快(二)》。今天推送第三篇:《拾書記快(三)》

文|馮侖 (微信公眾號:馮侖風馬牛)

沒有出版的書

我在翻檢當中,居然在書櫃裡找到一些沒有出版的書。有寫成了之後沒有出版的,還有寫了但是不準備出版的,這是兩種情況。

寫成了而不準備出版的這本書叫《終極寓言》。成書應在十幾年前,作者是一個傳奇人物,做生意之前就已經是很知名的作家。

後來他做生意,遇到一個證券上的麻煩,於是在江湖上消失了一段時間。當時我還不認識他,他再回來的時候,通過一個朋友找到我,說一定要見我。

聽到這個事之後,我說,「這大哥回來了?」朋友說,「回來了,大哥沒事了」。我問,「有啥事啊,要見我?」朋友很低聲,有幾分神秘地說,「大哥寫了本書,說這個書只有你能看懂,對你有用,所以想見。」我說,「是嗎?那我先看看書吧。」所以我拿到的這本書是白皮狀態,未準備出版的,所以是白皮。

坦率地說,拿到書之後,我看了一下,多數沒看懂。因為整個的思考體系、語言體系和概念體系都是他自己的。

我隨手舉個例子。他講「人的最終極基因去錨之窗何在?」誰能懂啊?「中國人對人類演化的最具決定性的 10 組去錨貢獻,讓人發現人的最終極基因去錨之窗何在?」這話都不大容易懂。

後邊有一個標題,「上帝設計的古代去錨之窗」,還有「把 21 世紀蝶變為人的最關鍵去魅世紀」、「母體去魅世紀」,這些話真的不好懂。

馮侖:避疫六記之拾書記快(三)

當時我看完以後就跟朋友說,「大哥這詞整大發了,可是我不是特別明白他要說什麼。」

他說,「那就和大哥見一下」。我說,「可以。」我也很好奇,就答應見一下。後來就在萬通中心邊上一個吃韓餐的地方,我們見了面。從那之後跟這個朋友就時有見面,見面的地點都是在一個沒有門牌號,具體也不太好找的一個樓裡邊的一個空間,我每次都是晚上去,所以也記不大清路線。

於是就聊,最後居然談到了環保,談到了立體城市圈,說城市應該做成這樣,因為我做房地產,我就很有興趣。研究著研究著,有一天我跟大哥說,「大哥,這事不能光說,還是要幹他。」他說,「要幹也只有你能幹。」我被他一鼓動,一股熱血上來,說,「那好,大哥,我就幹。但是我不幹則已,一干就變成一輩子。所以我得想好,你也得想好。」

後來他說,「我支持。」這樣我就有了立體城市的想法。這件事幹了十幾年了,還沒有幹成,賠了很多錢,但是我一直沒有放棄這個想法。

今天看到這個書,我就想起來,很多夢想、激情、理想,可能來源於這樣一些衝動的使命,或者是來自於一些很玄乎的事。

我看到這個書,就有一種「張良在橋下撿了雙鞋,上去跟黃石公換了一本兵書,最後成就大業」的感覺。

遺憾的是,我撿的不是兵書,撿到了《終極寓言》,到目前還沒有成就大業。哪天得找大哥再聊聊這事兒。

還有一本從來沒有出版過的書更有意思。我們有一個俱樂部,叫金鼎俱樂部,是海航陳峰董事長和我們一塊辦的,陳峰董事長是主席,我算是協助他,做副主席。所以有一個《金鼎文化叢書》,這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陳峰董事長就特別鼓勵我們要好好地讀國學,除了帶我們去南懷瑾老先生那裡去學習、修行以外,他還專門讓秘書處編了一套《金鼎文化叢書》,包括《國學初基入門》、《幼學瓊林》等等。

這套書是我看到的關於中國傳統文化的書當中,相當好的一套書。無論是版式、內容的趣味性,還是紙張的手感都非常好,所以這套書我一直珍藏著。

這兩天收拾的時候又看到了這套書,從書裡可以看到陳峰董事長的用心。當年他還為這書寫了一個序。這個序的最後一段是這樣的:「餘自常常感嘆,中華文化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海水,又像高不可測的天空。當你站在海水之外,當你對高空只知仰視,你是不可能得其精髓而習之的。只有進入到那海洋之中,只有飛入藍天白雲之間,才可得之真傳,才可為自己的精進人生添上一筆豐厚而又寶貴的資源。願吾與同仁們共同努力。」

這是陳峰董事長寫的一段話,非常紮實的一個記憶,也是我們在一起交流,談得最多的文化的根基。這本書是沒有出版過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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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本沒有出版過,但我相信也不會出版的書,叫《張少傑文選》。張少傑曾經和華生齊名,一起聯合寫了不少關於經濟改革的著作,後來我們一起同事,也是好朋友,我做生意以後,他是恆通公司總經理。

很有意思,我們一個單位的,無意中,也不知道為什麼對「通」字產生了一個獨特的愛好。從我們一個單位出來做生意的,辦了至少有十幾家名字帶「通」字的公司。我們叫「萬通」,張少傑辦的公司叫「恆通」,然後還有「永通」、「貫通」、「潤通」、「億通」,等等,以至於有一次有個政府的朋友跟我們開玩笑說,「其實你們就合起來辦一個集團就夠了,叫串通,你們乾脆叫串通集團」。我就開玩笑說,「你這真是階級鬥爭思維,這弦一繃起來,無意中的通就變成了串通。」這也是很有趣的一個事情。

這本書是什麼時候編的呢?張少傑應該說是改革開放時期,特別是早期經濟體制改革時期的一個優秀的經濟學家,也是一個貢獻良多的經濟學家。在經濟改革方面,他當時參與了很多政策的制定過程,也提出了很多重要的見解。遺憾的是他英年早逝,他喜歡抽菸、喝酒、熬夜。

他去世那一天,我們都非常悲痛。後來就去上海龍華殯儀館告別,我們幾個萬通的早期創始人跟少傑都非常熟。我就約王功權和劉軍,說一起去參加張少傑的告別儀式。到上海的那天,我和功權說第二天一起走,就定了同一家酒店。

到了以後,我晚上去見個朋友,就跟功權留了個話,「晚上咱倆就不一起吃飯了,我去見個朋友。明天早上咱一起走。」結果到第二天早上,打電話就找不著功權人了。我也沒在意,我想那是不是他自己去了?於是我就去了龍華殯儀館,在告別室我也沒找到功權,看到劉軍,我問劉軍見到功權沒有。他說,「沒有。」我就說,「那待會告別儀式結束了,看看功權在哪,我們聚一下。」

完事了以後,我們幾個朋友還沒找到功權。後來他夫人打電話跟我找人,最後才知道,那天晚上,我去跟朋友吃飯時功權「私奔」了。後來大家都知道的「私奔的故事」就是從這天開始。

所以看見這本書我就想起來這些事。私奔是追求生,我們本來是去告別少傑的死,結果有人去奔著生。人生總是這樣,向死而生,或者向生而死,始終充滿著這樣一種故事性和不確定的選擇。

這本書裡最主要的一頁,是對少傑的紀念。有一個照片,一副對聯,懷念少傑。對聯是這樣寫的:

廟堂中,刀頭舔血,火裡邀杯,衝冠一怒,本是活土匪;

江湖上,筆走朝綱,心繫百姓,散盡千金,實乃真書生。

活土匪、真書生,這就是我們的好朋友少傑。

馮侖:避疫六記之拾書記快(三)

這些書雖然沒有出版,而且肯定今後也不準備出版,但它們的故事,它們的價值,和那些正式出版物放在一起,絲毫不遜色,而且更打動人,更有衝擊力,更讓我難以釋懷。


客廳書、線裝書及其他

從書的形式上講,最重的書往往是客廳書,這是很特別也很有意思的一類書,就是那些大型畫冊、紀念冊,封面往往還帶著硬套。

這些書通常是沒時間看的。只有在現在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心情下,我才會把它一層一層的殼打開,然後把書的真實面貌露出來,放在客廳、書房的桌子上,然後來慢慢欣賞。

最近這幾天我看到的最有意思的「客廳書」有楊飛雲的大型畫冊,何家英與管峻的大型畫冊,另外還有一個《清宮盛世典籍》,故宮出版的。

馮侖:避疫六記之拾書記快(三)

很多人不認真看客廳書,事實上客廳書花費的代價非常大,製作非常精美,保留的文獻、圖片、資料也都非常有價值。所以仔細地看客廳書,也是這些天非常有樂趣的一個體驗。

我每次到怡和主席凱瑟克先生的莊園時,都會看到他的客廳放的客廳書,主要都是他們公司、家族的大型畫冊,藝術家的畫冊、影集,還有一些藝術作品,或者一些城市的紀念,一些大型活動的文獻,以及一些有價值的資料。客廳書,大體就這幾類。透過這些書我會更好地瞭解收存它的主人。

不管什麼書,我對書的形式,還是很在意的。這麼多年跟書打交道,每當拿到一本書的時候,除了內容,我覺得形式也是很有趣的。我最喜歡的書其實是線裝書。

當然今天大家看線裝書的機會很少,但是從紙質書的角度看,線裝書特別好。其優點,第一是輕,這個很重要,因為現在的書都太重,攜帶不方便。第二它的紙很柔軟,不折。第三有清香味,有書味,因為線裝書的紙一般是由竹子和稻草專門製成的,所以有書香。當然還有墨香味。現在印刷的紙質書沒有這麼多氣味。更重要的是線裝書很照顧讀者,字大。另外豎排有夾註(每一個詞下邊有解釋,叫夾註),有眉批(上面留有一個空白,看書人可以寫感想),所以拿起一本線裝書,如果前人讀過,感想往往都寫在書上,讀者也可以受到啟發。

我有一個書櫃,裝的全是線裝書。而且,哪怕是經常看的,像中國的四大名著,我也會去找有沒有線裝版,如果有,我還是找來線裝書看。這樣子看書,有看書的感覺。尤其是在安靜閒適的時候,去拿一卷書,可以把書給捲起來看,真就有點像古人看書的感覺。

當然最重的是竹簡,這樣的書現在沒有了。

這幾天整理書,也有一個特別不快樂的體驗。就是我買了一套特別喜歡的書,但是這個書的形式感太差。我在中學時候就偷看過半本書,叫《東漢演義》,反覆地看。當時也不知道從哪弄到這本書,已經被撕爛了。後來我才知道,清末、民國初年的時候,一個叫蔡東藩的人寫中國歷史演義,他寫了中國曆代通俗演義,幾十本,其中就有《東漢演義》。

我在十幾歲看過半本殘破的《東漢演義》以後,一直對這一套書有感情。後來也陸續看了一些。這些天我在家突然看到有個廣告說賣這套書,6 大本賣 160 塊錢,於是我在網上買了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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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書到了以後,打開一看,非常失望。這幾本書糊得滿滿的都是字,密密麻麻的,看著太費眼了。作為一個讀者,我覺得讀這書太累、太辛苦了,有一種特別不好的體驗。

相反,看線裝書沒有那麼累,我手邊放著的還有一冊線裝的魯迅小說。凡是我喜歡的書,都會去找線裝書來看,要舒服得多。不光是字大,關鍵是它排版的版式,紙張的柔軟度,書的香氣都非常舒服。

所以,如果在一個悠閒的下午,有一杯好茶,然後看著這種線裝書,是非常愜意的人生。

當然,現在的印刷版書籍也有非常好的。《閱微草堂筆記》是我很喜歡的一本書,它是一本清代的筆記小說,作者是紀曉嵐。現在居然有一個出版社把它做成了口袋書,而且還有插畫,大字、小字分得很清楚。我覺得這就很好,客戶體驗很好。口袋書,非常輕,但又很有價值。

馮侖:避疫六記之拾書記快(三)

所以我在翻檢這些書的時候,有點像做產品研究,我如果再寫書,我也會寫房地產以外的書,我要把書這個產品做得讓大家感覺到體驗很好,拿著不重,攜帶方便,送人有面子,自己收藏有價值,而且願意時時看它。

說了這麼多,總而言之,在書房裡一個月,看了這麼多書,真的是其樂無窮,同時也見了這麼多老朋友,撿拾了這麼多美好的記憶。這大概就是疫情期間我能夠在書房持續待下去並且始終充滿快樂的根本原因。


主編|王滔 編審|陳潤江 顧問|王淑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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