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工記丨閉店一個多月,24歲的曉風書店首試直播“自救”

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宋浩

一走進曉風書屋總店,座位區的桌椅就讓人聯想到那些歷經歲月的書房。

复工记丨闭店一个多月,24岁的晓风书店首试直播“自救”

朱鈺芳、姜愛軍夫妻在店裡

這家書店已經經營24年了,像杭州人集體的書房,陪伴著很多人從1990年代走到2020年代。一代讀者在這裡看著書長大,又帶著自己的下一代來這裡,這是讓書店老闆朱鈺芳特別欣慰的事。

經歷長達一個多月的閉店期,2月底3月初,曉風書屋復工營業了。

3月9日,朱鈺芳在體育場路店裡接受了小時新聞記者採訪。旁邊店員忙著佈置晚上直播的背景,討論著勞倫斯和金斯堡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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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9日晚,朱鈺芳與單向空間許知遠直播連線

朱鈺芳那天格外開心,因為跟書店同名的大女兒朱曉風剛剛收到了心儀的offer。晚上,她參加了“保衛書店”直播,效果也很不錯。

20分鐘內,300份“企鵝文化”定製盲袋售完,後來又追加了200份。

(以下為書店女主人朱鈺芳自述)

【讀者讓我們覺得被需要】

在曉風書屋15家分店裡,體育場路總店和兩家醫院分店(浙江省人民醫院店、浙一醫院店)是最先開門的。

我們從1月23日閉店,年後,讀者微信群——尤其是醫院分店的微信群裡——他們很關心什麼時候能開。

疫情期間,醫院裡醫護人員一直在崗位上。醫生上班忙,孩子在家裡想買點書看,有購書的需求。所以醫院讀者群裡不斷收到消息,希望我們早點開。

3月2日,浙江疫情防控應急響應從一級降為二級,我們幾家醫院店同時復工了。但在此之前,2月底,我們的同事已經在做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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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給醫護人員的三八節禮物

在醫院店工作,其實是有心理壓力的,但我們同事無一不正常到崗。三八節,我們同事準備了一個禮拜,做了香囊、紅木書籤送給女醫生,書籤上刻的是“勇者無畏”。

醫院店跟醫護人員關係很好,留言本上有很多感人故事。

醫院有雙職工家庭,小孩暑假跟著來醫院,常常在我們書店度過,有的平時放學就在這等父母。我們希望給他們做更多的文化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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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

在這個特殊時期,大家覺得能跟醫務工作者一起工作,也很有意義。

等待復工期間,其實我們也沒停著。

2月下旬,我們開始了視頻直播,滿足讀者的一些需求。我還來過店裡好多趟,一來店裡養的花、魚需要澆水、需要喂;二是有些老顧客要找書,我來開門幫他找一下送去。

我們每家分店都有微信群。群裡老顧客不斷來問,讓我覺得還是有一批人需要我們的。其他比如報社店,員工上班後,每天也有讀者問什麼時候開門。

【直播1小時收入5000元】

這段時間,我在家裡經營微信、微博。曉風書屋的微博(@杭州曉風書屋)2010年我們就有了,運營了2萬粉,後來一直沒去維護,不太更新。最近我把書店的微博撿起來了,發現2萬粉基本都還在。

雖然我們店開了20多年,但沒有做很多網絡拓展。

我們也曾有很多機會嘗試一些年輕的玩法,但我一直有點排斥線上方式。我是個比較傳統的人,看書還是看紙質書,所以想到為了賣東西要去直播,有點牴觸。

但這幾年慢慢感覺到,(網絡直播)這個東西你不能排斥它。這種新東西,不是你忽視它就不在了,而且它發展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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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5日,我嘗試了人生第一次直播。

之前也想過做,但是有一些顧慮,比如怕維護不好反而事與願違。疫情之下,我終於做了。

那天在絲綢博物館店,準備也不多,什麼也不懂,就用鏡頭帶著讀者去看書店好玩的東西,看書店所在的絲綢博物館的美。

讓我沒想到的是,1個小時的直播,我們賣了5000塊錢,有500個人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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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鈺芳在直播

我那天推薦了店裡的一本書《西湖民間故事》,杭州人幾乎都知道。但直播間裡很多杭州地區外的人,我說,這本書是我帶著孩子逛西湖的必備書,把西湖故事和景色結合,可以人手一本,帶著這本書到杭州打卡。

這本書賣出了20多本。

第一次做下來,我覺得,直播就是態度問題。你如果真誠地去交流,大家會聽進去的。我沒有什麼直播技巧,就想把我們店裡最好的推薦給讀者,抱著這樣的心思。

所以,不能排斥互聯網。

這個新時代非常好,互聯網帶來很多新玩法,所以我們要想辦法去融合,找到自己的特點,跟讀者一起長大,適應新讀者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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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同事討論晚上的直播

以後直播繼續做,我們還是會根據書店的特色。我一直覺得,開書店就像種樹,在博物館、高校、醫院、報社……在不同的土壤中,找到適合的養分,讓自己紮根、開花、結果。所以每一家書店都有自己的特色,我們以後會讓根越扎越深。

嘗試著做了幾場之後,我們發現同行之間也有很多共鳴。比如單向空間也在嘗試,今晚(3月9日)我們和單向空間、南京先鋒等來自全國的6家書店一起,通過視頻連線,互相聲援。

希望更多行業內外的人能關注到實體書店的困境吧。

【大姐樂觀了,其他人才能樂觀】

從1月中旬開始,我們的高校店、景區店,一半的店都沒有收入了。所以2個月下來,每一個燈、每一寸地方、每一個人力,都是在支出。到今天,我們還是在吃老本。

即使我做一場直播能收入5000塊,但利潤可能也只有幾百塊——算上人力投入,是不是有利潤還不一定。

這也是我一直對互聯網沒有那麼熱衷的原因:找到贏利點很難。

書店做起來累,跟這個行業一些特點分不開。跟賣服裝不一樣,廠家生產就能銷售,而書店上游是出版印刷,我們不是生產商,書店只是銷售,書的定價是控死的。所以受到網絡衝擊還是蠻大的。

20多年來曉風也經歷過一些困難。比如2003年非典時期,以及非典之後電商興起。當時我們被誤解,電商購書折扣很低,有的電商就瞄準線上買書人,哪怕賣書不賺錢,用賣百貨、電子產品的錢來補貼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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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店比網站貴,很多讀者會誤解我們,說賣書是暴利。這當時對我們打擊非常大。實際上這是整個實體書店行業當時的問題,書店打九折,毛利就很低了。所以隨後的2004年對曉風來說是轉折年——那一年書店咖啡做起來了。

當下的疫情,我們也是在想辦法求生存。

目前最大的支出壓力還是人力成本,閉店2個月我們要支出70萬。好在國家出臺了優惠政策,租借國有房產的,可以減免2個月的房租,我們部分分店的房租,就給我們退回了。這對於我們來說,是有一些幫助的。

但消費回暖還要有一段時間,銷售起不來,壓力還是蠻大的。

以體育場路店為例,正常每天顧客有300人,現在就只有五、六分之一。現在也是開一天虧一天的。到今天為止我們還能撐,一個月後,我們可能也要借錢了。不知道會持續多久,希望儘快好起來吧。

現在我自己首先要有朝氣,大姐(書店同事稱呼朱鈺芳、姜愛軍為大姐、大哥)樂觀了,其他人才能樂觀。

【做讓社區驕傲的書店】

最近也有些人跟我聊,未來書店怎麼做。

我看過一本關於書店的書(《書店》【英】佩內洛普·菲茲傑拉德),書中那個英國小鎮不需要書店,小鎮的人也是老死不相往來。但當這個書店變成讓小鎮驕傲的事,鎮上的人會覺得:“我家門口有個書店,我願意跟朋友在這裡坐坐聊天。”

我就想做成這樣的書店,把它變成社區的驕傲,給周圍的人帶來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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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現在帶著隱形眼鏡。我是高度近視,看書看壞的。

上世紀90年代初,我畢業後面臨工作的選擇,當時考慮要麼去圖書館,要麼去書店。因為我家庭沒有什麼壓力,所以當時就憑著興趣找了一份喜歡的工作,我去了位於六公園的三聯書店。

當時的書店老總葉芳,跟我現在關係都一直很好,那時候她像媽媽一樣。在三聯,我跟楊絳、沈昌文等文化名人打過照面,工作兩年後,我想開一個自己的書店,全部按照自己的興趣。當時三聯書店偏學術多一點,我更多喜歡人文、藝術、生活的東西。

於是,1996年,我找了個很小的地方,開了這家小書店。我高中同學——後來是我的先生——跟我走到一起。

他很喜歡讀書,看很多書。當時號稱把我們母校藏書都看完,除了開放圖書,連非借閱的供教師看的藏書都看完了。他知道我自己開了書店,就老跑來義務幫忙。

他對書店的選書有很多補充,他對歷史、經濟等門類感興趣,於是曉風就增加了這幾部分書。後來我們成家了,2000年,大女兒誕生了,書店裡就增加了兒童區。曉風書屋書的門類就這樣一點一點增加,但核心還是圍繞“社區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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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喜歡這樣一家小書店,開在家門口。我們的服務對象就是周圍的人,吃完晚飯散步過來走走,或者在門口換乘公交車的時候進來轉轉。“家門口的書店”這樣的定位,讓我更在意的是,這個社區需要什麼樣的書,這是我們一直堅持的初心。

20年前,我朋友在誠品工作,他們有內刊,印出來她會寄給我。當時我覺得,一個書店能做那麼多事,被那麼多讀者響應。臺北的書店好像被所有臺北人捧在手心裡,我覺得城市書房就應該做成這樣。

所以,我們提供公益講座、位子,做成“杭州人的書房”的概念,這個是一直沒變的。所以再小的曉風書店,都有兩張桌子、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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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想中的書店,不是賺錢的營生,是生活的營生。

很多機會可以讓曉風發展很快,比如加盟。最早一個月一次電話,2014年總理來之後,每個禮拜都有。

2015年,CCTV報道了省人民醫院分店後,全國從內蒙古到海南70多家醫院來邀請開分店。我們沒敢盲目擴張,因為沒有找到書店自己的贏利點,所以三年後我們才開第二家升級版醫院分店(浙一醫院店)。

我希望書店融入社區,讓周圍的人驕傲,讓別人有這樣的感覺:“我們家旁邊有家曉風,我們孩子天天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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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分享會

我們是全年無休的,大年三十還上班,我們的一些傳統,附近的居民都知道。比如過年了會來我們店裡拿福字。復工之後,店裡很多口罩、消毒水等物資,也是周圍的讀者送來的。

曉風的讀者,很有凝聚力。

做一家有知識分子氣質的書店

書店裡我們收藏了很多名人的字畫、寄語,最早一幅是1997年王元化老師給我們題的。他跟後來朱關田、易中天等老師不一樣,他沒有來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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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開書店之前,我跟朋友去拜訪過他一次,我當時讀了他的《清園夜讀》就衝過去了。見面我說我要開一家書店,他很支持。

開業一年後,我又去拜訪,跟他“彙報”一下我的書店。

他當時住在上海衡山賓館,我帶了一束花進去。一開門,他說:“哎呀,花你不能帶進來。”我才知道他對鮮花過敏。我說我的書店開起來了,他特意寫了這幅字。

王老師在中國文化的根底讓我很佩服,他經歷了很多事,保持一個知識分子的底色。曉風是西湖邊早晨的清風嘛,說實話我們也想有一點士大夫的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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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很多學者如陳丹青、陳子善、李銳、張曉風等老師,都來過我們這裡,給我們留下了很多筆跡。

之前書店裡有個閣樓,就在我們頭頂這個位置。易中天老師很早來書店——那時候他還沒上《百家講壇》、沒有家喻戶曉——就在我們閣樓上翻書。

其實他們也都知道書店不容易,不為出場費,他們自己很願意進來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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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作家張曉風留言。

【書店也是女兒,24年裡的收穫很多感動】

1996年曉風書屋誕生,2000年第一個女兒降生時,就用“曉風”給她取名字。書店也是我們的女兒,是為這座城市養。

近年實體書店面臨壓力,2014年李克強總理來店裡鼓勵我們,讓我們重拾信心。

2011年我們十五年店慶,搞了“烏托邦書店”。

最開始是發微博跟讀者互動,想知道讀者想要什麼樣的書店。有的說應該像莫奈的《睡蓮》一樣,開在一個玻璃房裡,旁邊都是睡蓮;有的說應該在竹林裡;還有孩子說應該在雲上我們坐著滑梯下來……

我整合了各種想法,在浙江圖書館廣場上搭建了一個200多平方的72小時的書店,有上面幾種元素,就是曉風書屋的“烏托邦書店”。3天裡有6000人來打卡,讓我沒想到,這也是讓我們重拾信心的一件事。

我們做了3天的主題書展,第1天 “最美圖書”,第2天 “值得和孩子一起溫故的好書”,第三天有一個很長的故事。

有3000冊書,是屬於一位王友敏老師的。他生前愛書,家裡藏書20000冊,很多書都是在我們這裡買的。他家裡不大,空的地方全是書,書在地上摞起來直到屋頂,還有個小屋子堆滿了書,為了防潮24小時開著氣扇。

他去世之後,家屬來聯繫,看我們能不能把書買回來。一是每一本書都保護得很好,現在家裡沒人看;二來他藏書30年,其中很多版本是稀有的。

一開始,他女兒不同意賣,後來過了三個月,給我們打電話說,她留下一部分作為念想,剩下的還是給我們,我們就去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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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友敏的藏頭詩

我們在“烏托邦書店”放了王老師的藏書3000多冊。結束後那天晚上,王老師女兒來電話,說她白天來過了,看到那麼多人喜歡父親的書,她很開心。王老師生前對我們很照顧,幫了書店不少忙,我們有些問題不懂,也是向他請教。他是個愛書人,還給我們寫過藏頭詩寄語。

像這樣的感動時刻太多了。

20多年,我們的生活、我們孩子的成長,都在書店裡。

書店就像我們的孩子,帶給我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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