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不回的歲月 念不完的情誼
2012年的一天夜晚,小希突然接到三姨打來的電話,電話裡三姨說:“姥姥病危,速回。”掛斷電話,小希急急忙忙地跑到了經理宿舍。帶著哭聲急促地敲著經理的房門。經理被小希發了瘋似的敲門聲驚醒。小希向經理請好假便買了當晚返回黑龍江老家的火車票。
當小希聽到姥姥病危的那一刻,情緒就已無法自控,豆大的淚滴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正值春運,火車上的人很多,小希坐了一夜的火車,雖然疲倦卻睡意全無,當黎明的太陽從東方升起,小希扭過頭朝窗外望去。隆冬時節,北方的天氣更是異常寒冷,萬物凋零,即便坐在溫暖的車廂裡,似乎也能感覺到絲絲寒意。窗外萬物蕭肅的景象,正應小希此時的心境。
火車飛速地開著,離家越來越近,姥姥離小希卻越來越遠。那一排排筆直的白楊樹彷彿是在告訴小希:“你已經回家了”。但小希內心被悲傷籠罩,失去了往昔回家時的喜悅。火車與白楊樹擦肩而過,樹木就像影像一樣,很快的滑過。記憶之門一點點被打開。一幀幀、一副副的畫面就像窗外的景象一樣,開始浮現在小希的腦海裡。
90年代初期,當時的農村還是比較貧窮,小希的姥姥養了六個孩子,而小希的舅舅、姨媽又有很多孩子,雖然小希的舅舅、姨媽們都已成家立業,有了自己的小家。但是每一個小孩都是由小希的姥姥親手帶大的。即便上學了,在放假時,孩子們還是都會來姥姥家相聚。小希家和姥姥家是前後村子。理所當然的姥姥也把小希帶大了。
小希的姥姥和舅舅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因為古代習俗都是以左為尊,以東為尊。所以在農村還是很好的保留了這個傳統。村子裡的老人們都住在房子的東側,兒子則會住在房子的西側。小希的舅舅家有兩個孩子,老大是女兒,年長小希兩歲;老小是兒子,比小希小三歲。小希的表姐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小女孩,很會討巧,也非常懂得看大人的眼色,自然家裡的長輩也都很喜愛她。而小希與表姐性格迥異,小希是一個憨厚有餘機靈不足的孩子。很是笨拙,也不會說話。經常犯錯誤、說錯話。那時表姐淘氣,總會做出一些調皮的事情來。表姐裝好槍,小希就傻傻的放炮,每次小希都成為炮灰,最後捱罵哭鼻子。但是每到這時小希的姥姥總會挺身而出護著小希。
有一次,小希的姑老爺來姥姥家溜達,表姐因不喜歡這個脾氣古怪愛發火的老頭,就捅咕小希去罵姑老爺。結果小希就傻傻地照做了。姑老爺火冒三丈,生氣地拿起手裡正拄著的柺棍要來打小希。姥姥見狀趕緊上前一步,阻止了姑老爺的行為並說:“我們家這孩子不會說話,你可不能給我打,打哭了,哄不好怎麼辦?”小希的姥姥倒打一耙,姑老爺雖然生氣卻也只能作罷。
那時農村的生活條件不是很好,沒有路燈,也沒有娛樂節目,電視頻道也很少。每當夜幕降臨時,大半輩子生活都很儉樸的姥姥是捨不得開燈費電的。這時的夜晚就顯得尤為漫長難熬。小希的姥姥雖然只上過一兩年的小學目不識丁,但卻是一個很有智慧的老人,她總是能夠很好的降服小希和這些按耐不住性子的孩子們,讓孩子們乖乖地躺在火炕上聽她的話。小希的姥姥總是會給孩子們講很多很多的故事,神話故事、鬼故事、好玩有趣的故事還有姥姥自己的故事。小希和表姐、表弟都趴在炕沿邊歪著小腦袋津津有味的聽著,每次聽完一個故事都是意猶未盡迫不及待地央求姥姥再講一個。就這樣看似無聊的夜晚,在姥姥繪聲繪色的故事中變的豐富多彩起來,夜晚也成了小希一天當中最期待的事情。
水果、糕點在那個年代,對於一個農村的家庭來說還是比較昂貴的東西。所以每當小希的姨媽們給姥姥買點水果或糕點時,姨媽們都只會給姥姥、姥爺吃。並告訴小希:“這是給姥姥姥爺買的,因為東西少,要是一人給你們分一個,姥姥姥爺就少吃一個”。所以小希和表姐、表弟就像達成了默契一樣,誰都不會主動去要。
有一次小希生病了。午夜時分,小希感覺到有人輕輕的推了她一下,小希用手揉了揉眼睛,抬起了小腦袋,睡眼惺忪的小希藉著月亮發出微弱的亮光看到了一張慈祥的面孔——姥姥。姥姥遞給了小希一根香蕉並用極小的聲音對小希說:“快把它吃了。”然後還不忘囑咐小希不要和表姐、小弟說。更不能讓舅舅和舅媽知道。末後姥姥又解釋說:“因為你生病了,但香蕉又不多,白天要給你,還要再分給你姐和你弟。所以就你一個人吃吧。”當小希趁著夜色偷偷地吃完這根香甜的香蕉正準備睡覺時,只見一直看著小希吃完香蕉的姥姥又轉身朝那個神秘的箱子走去——那個刷著紅漆,上面還畫著東北特有的大紅花的純木箱子,箱子裡面不僅裝著衣服更裝著姥姥的許多寶貝。在箱子的最深處,有一個鐵盒子,盒子裡面放著姥姥用手絹左一層右一層包裹起來的紙幣,在箱子的邊上放著姨媽們給姥姥買的糕點、水果等。箱子24小時都會被一個小鎖頭鎖著。而唯一的鑰匙就握在姥姥的手中。小希每次看見這個漆紅色的箱子都會浮想聯翩垂涎欲滴的對它充滿了幻想。
姥姥躡手躡腳的再次走到箱子前,小心翼翼地用手輕輕地掀起箱蓋,生怕吵醒另一屋子正在熟睡的舅舅一家。姥姥的手順著箱子的邊緣一直往下延伸,感覺到了箱子的一半,便停了下來,開始摸索著,當姥姥的手再次拿出來時,一根香蕉又遞到了小希的面前。滿臉疑惑的小希想著剛才都已經吃過了,就拒絕了姥姥的好意。姥姥用略帶生氣的口吻對小希說:“快吃吧。”小希在夜色掩蓋下狼吞虎嚥的享受著人間美味,心滿意足的進入了夢鄉。臨睡之前,姥姥還是不忘再次叮囑小希千萬不要告訴表姐和小弟:“若是讓你姐知道了,那還了得?那丫頭厲害,一定會歪死我,說我偏向外孫,不偏向孫子。”
但事實確實如此,姥姥確實是更偏向小希這個外孫多一些,姥姥總說小希心眼實、心腸軟,更主要的是很笨。也許在姥姥的心中,哪個孩子更弱一些,得到的關愛也應該更多一些吧。
社會在不斷的發展,農村與城市的距離也越來越近了,村子裡開始流行了打工,所有的年輕人開始嚮往外面的世界,想要掙更多的錢、過更好的生活、見更大的世面。小希的舅舅和舅媽也不例外,帶著年幼的弟弟也成了打工人群的弄潮兒。表姐也外出求學。家裡就留下了姥姥姥爺兩個人守著一個空房子和偌大的院落。舅舅走時留下的一群羊成了每天姥姥的關懷對象。小希也從曾經的呀呀學語、調皮兒童到了揹著書包去上學的少年。但不變的是小希依然像小時候一樣,只要放寒暑假了便會去姥姥家住上一陣子。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季。姥姥用商量的口氣對小希說:“和姥姥去放羊好不好?”
小希雖然從小就看見舅舅放羊,但自己卻從來沒有體驗過,於是就歡快地答應了。
到了山上,羊群就乖乖的在一旁吃草,姥姥環繞一週,找到了一個很好的位置,從揹包裡拿出了提前給小希準備好的皮筋,皮筋一頭栓在了樹上,另一頭姥姥就用手撐著,小希就開始跳了起來,有個別調皮的小羊離開了羊群,小希放下皮筋,拔腿就向小羊跑去,把小羊圈回到羊群中。小希跳累了、跑累了,姥姥又會拿起她的揹包,像變魔術似的,拿出一根麻花讓小希吃,小希讓姥姥先吃,姥姥總是會拒絕說不想吃,小希吃到一半,姥姥就把之前準備好的水遞給小希,怕小希噎到。
日落黃昏,夕陽西下。姥姥帶著小希趕著羊群開始往家的方向走。小希蹦蹦跳跳地攆著羊群,跑到羊群前面又總會停下腳步,回頭看看被她拉了好遠的姥姥,不時又會折返回來,調皮地拉起姥姥的手不停的搖晃。姥姥就這樣牽著小希的小手一起往前走,日落的黃昏不斷的拉長了祖孫倆的身影。一老一少、一大一小......
小希家的日子並不富裕,所以姥姥總是會額外的照顧小希,姨媽們帶回來的好衣服、鞋子,姥姥總是會先緊著給小希。因為姥姥愛屋及烏。
小希13歲那年,小希媽媽因病去世。姥姥悲痛欲絕。每當小希再去姥姥家時,一進院門口便總能看到姥姥趴在陽臺的花牆上向遠處眺望,小希知道姥姥是在眺望母親的墳墓。再看到小希時,姥姥不在像曾經那樣歡喜,臉上則是多了一抹憂傷。畢竟姥姥見到自己女兒的女兒,總是能夠勾起對自己苦命女兒的回憶。喪女之痛無法彌補姥姥的心傷。但姥姥也終未因與小希父親種種恩怨而薄待了小希。
彈指一揮間,小希已經長大成人,像她的父輩一樣,開始了外出打工之旅,姥姥也越來越年邁,曾經在小希眼裡那高大的身影也在逐漸的縮小。姥姥身體越來越差,無法再趕著羊群了。而等待自己的兒女回家則成了姥姥唯一的期盼。
每次春節前夕,姥姥都會拿著陽黃曆數算著日子,過去一天便會撕掉一頁。
“還有兩個月就要過年了。”
“還有一個月亞民、亞霞就要回來了。”
“還有二十天小燕也回來了。”
“還有十天小希就該到家了。”
姥姥期待著自己每一個孩子歸家,過年成了姥姥一年之中最期待、最渴望的日子。過年時節一家人歡歡鬧鬧、團團圓圓。年過了,也證明著分別的時刻即將來臨,姥姥又會數著陽黃曆。
“還有幾天亞民就要回去了。”
“小希還能在家待上三天也要離開了。”
姥姥的一生總是在牽掛著她生養的兒女們,總是在惦記著她照顧長大的孫輩們。姥姥此生沒有自己,只有她愛的孩子們。
“小希,不要隨便拿別人的東西,如果撿到錢財千萬不要貪心,一定要把它還回去,因為你不知道這是不是別人救命的錢。”姥姥的教誨還縈繞在小希的耳畔。
前方到站是龍江車站,請下車的旅客提前做好下車準備。廣播裡傳出列車員報站的聲音。
記憶之門被突然關閉,小希被列車員的報站聲拉回到了現實。
到站了,要回家了。可是這次卻再也看不到姥姥了。
憶往昔 曲終人散 我卻還在那裡
小希就像風箏一樣,無論在天空中飄了多遠、飄了多久,風箏線總是在姥姥的手中握著,哪怕小希飛的再高、再遠、最終都要落葉歸根,回到那個叫“家”的地方,因為那裡有小希最愛的家人。
姥姥,我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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