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傳統文化觀念中，“家”文化是舉足輕重的，中國人也是從家庭倫理中發展出高度完備的制度文明，而人們與外界打交道的行為方式，也大多是依據從家庭得到的經驗。所以，我們可以從中國傳統中的家庭文化中，窺探一些社會問題的原委。
《紅樓夢》就是一個最好的古代家庭樣本。這是曹雪芹千年一遇的大手筆，他的筆法就像凝固一顆琥珀，把這個傳統大家族方方面面的細節都完好地保留了下來。今天，我們就透過賈府的衰敗過程、原因，來淺析古代政治和傳統禮法的一些矛盾之處。
01 傳統禮教權力格局中的“主僕顛倒”
在中國古代家庭，“男主外、女主內”是一個不變的規則。按照中國古代禮教，家庭事務由女主人來管理，男主人一般不過問。
就像，《紅樓夢》中寧國府，賈珍在外花天酒地，家中事宜由他的妻子尤氏打理；榮國府中，名義上是賈璉當家，實際上卻是鳳姐全權操控。賈寶玉雖然地位尊貴，但是對家庭中的事情其實沒什麼發言權，甚至連人身自由都沒有。
在賈府，這個龐大的宗法家庭中，其實內部早已經分裂，但因為有賈母的存在，才維持著表面平穩。賈母不僅地位崇高，而且對賈府的大事有最高決策權。賈母的政治智慧是非常高明的，她出身於同為大族的史家，年輕時還掌管過史家，領略過賈家最輝煌的時代。
女主人掌家，必須得是正妻，而且還得看孃家的實力，以及丈夫在家中的地位，像賈府，還有一條那就是得有賈母的認可。
鳳姐是很瞭解賈母的性格好惡，所以取得了賈母的寵信。鳳姐是相當的精明能幹，像書中有一段就是鳳姐利用賈母間接的除掉了賈璉的妾尤二姐。所以不管是政治還是家務，具體權術都是相似的。
在這樣的宗法大家庭中，有一類特殊的人群，就是雖然是僕人但影響力卻很大的大丫頭們。丫鬟們分為大丫頭和小丫頭，但真正的區別是手中權力的大小。
這種權力，實際上是看主子的權力和地位，就像人們經常所說的“打狗還得看主人”一個道理。像鳳姐身邊的平兒，寶玉身邊的襲人，寶玉因為賈母和王夫人極端寵愛，又是未來的老爺，所以襲人的地位也是比較高的。
在大丫頭中，權力最高的一個，就是賈母身邊的大丫頭鴛鴦。連鳳姐這些握有實權的主子也對鴛鴦非常看重，因為在賈府做事情，就得先去摸透賈母的心思。
在宗法家族中，妾的地位是非常低的，雖然名義上是主子，但地位甚至於還不如這些大丫頭的地位高，比如：小說中的趙姨娘，按照傳統禮法，她地位是低於她自己的兒女賈環和探春，因此也便沒有管教他們的權力。所以當鳳姐聽趙姨娘罵賈環，就對她說：“他是主子，橫豎有教導他的人，與你什麼相干？”
賈府的奴才中，一類是買來的，比如襲人；還有一類，是由賈府的小廝和僕婦生下、在賈家幾代為奴的，這被稱為“家生子兒”，在歷史上學名是“奴產子”。
這樣的家奴通過幾代和主人家早已建立親密聯繫和感情。這種奴才的地位也是比較高的，在賈府，連年輕主子都要對他們以禮相待，因為主人信任，他們會被委派掌管主人的產業。
像賴大的母親賴嬤嬤伺候過賈府老主子，由於家生子兒的資歷，他成了榮國府的大總管。連賈家本族的賈薔都上趕著他叫“賴爺爺”。
在甲戌本《紅樓夢》裡，脂硯齋曾在這裡批語道“此稱呼令人酸鼻”。我想他感慨的，是按照舊禮法來說，這種權力格局下竟出現了主僕顛倒的現象。
02 權力失控卻不重視教育
中國古代的婦女掌管家庭大權，這本身就是個問題的根源。這並不是歧視婦女，而是中國古代的禮法所致。古代的女人要求是三從四德，大字不識。比如說，鳳姐出身高貴，精明能幹，但並不認字，她的殺伐決斷出自天賦，缺乏修養，不識大體，缺乏戰略眼光。
而且女主人們不能對外操控，也不能親力親為，那麼就要假手別人，這就容易造成了權力出現失控。看《紅樓夢》中鳳姐受賄利用賈府勢力干預司法，為她辦事的是家奴來旺。因此來旺挾持鳳姐為他那吃喝嫖賭、相貌醜陋的兒子娶了賈璉的丫頭。
再加上賈府經濟上的財政危機，支出上的貪汙浪費，導致賈府一步一步走向衰敗，更重要的是，作為一個宗法大家庭，竟然不注重府中子弟的教育問題。
《紅樓夢》對賈府爺們的無能和墮落有過很多描寫，簡單來說，就是一代不如一代。直接原因是上行下效，賈府的種種放蕩不軌的行為，大多是從寧國府開始向榮國府蔓延，由賈珍父子教著子弟們學壞。賈珍和賈蓉，也包括賈赦和賈璉，名為父子，實際上是酒色朋友。
比如，書中賈環作詩作得不好，賈赦還誇獎他說“咱們這樣的人家，只要比人略明白些，就跑不了一個官兒的。何必多費了工夫，反弄出書呆子來？”
按理說，以賈家的財力，是完全可以為子弟提供最好的教育資源，但賈府的家學裡，只請了一個同宗的賈代儒為子弟們授課。賈代儒家境拮据，在賈府的地位，還不如賴大、林之孝，他並不受重視，也沒什麼學術名望。賈府中也經常會混進去一些不入流的子弟，因此，這個教育更是一團糟糕。
如此的權力失控下，卻仍不注重子弟們的教育問題，可想而知賈府的衰敗是必然的結果。
其實，賈府中倒是有一人很有才幹，那就是探春。探春雖然是女子，但卻是一個能從大處、從政治上著眼的人物。
看書中探春在處理趙姨娘弟弟趙國基的喪葬費的問題上，探春主張不多給，她首先不承認趙姨娘的弟弟趙國基是自己的舅舅，而說王夫人的哥哥王子騰才是她舅舅。從血緣上說，趙國基當然是她舅舅，從禮法上講，趙國基的身份是奴才，不能做主人家小姐的舅舅。而從這件事上來說，掌權人最容易引起反感的就是徇私情，探春在這件事上堅持秉公原則，也是為了樹立威信。
樹立威信後，就是開源節流，削減不必要的花費；讓老婆子管理大觀園的花卉樹木，再上交一部分收益，這也激發起下人們的積極性，也由此可見，探春擔憂賈府的問題，比鳳姐更有智慧和責任感。
可惜，探春的權力是暫時的。而且，照禮法來說，出嫁以後，她就不再是賈家的人了，實際管理權還是要回到鳳姐手裡的。
而在賈府中，就再沒有一個像探春這樣的男人。在年長的一輩中，賈政是個符合傳統道統、有的人。但是，治家，還不如女主人。賈芹，在尼姑庵裡傷風敗俗，胡作非為，被外界傳為笑談，按照禮法和家法，這是決不能姑息的，賈政本來也想嚴查，但賈璉和賴大一和稀泥，他也就馬馬虎虎地丟開手不管了。在年輕一輩裡，賈府的男人們更是挑不出個好的。寶玉，雖然很討人喜歡，但從家族責任上來說，寶玉也確實能力不及。
所以，在賈府的危機時期，卻沒有強有力的領導者，所以，只能走向衰敗。
結語
透過賈府，我們可以看到家族的基礎是血緣和感情，而以感情建立的道德是不穩定的，時間越長、關係越遠，矛盾就越明顯。《紅樓夢》中按照禮法，賈寶玉所要負責的賈家，真的值得去維護嗎？曹雪芹在書中也寫得很清楚了，這個家裡只有“兩個石獅子乾淨”。
閱讀更多 愛叔說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