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華的文字永遠都徹骨而揪心。
這還不夠。她一定要讓事情迴歸本來都樣子，毫不留情的揭下所有的遮蓋，露出赤裸的一層。
這大概，也是最好的一部，以青蛇為主角的作品。
小時候，電視裡一遍遍的播放《新白娘子傳奇》，從來沒有認真看過。但也知道，結局是個歡天喜地的大團圓。06年的時候，喜歡看《白蛇傳》，因為劉濤飾演的白素貞長得美，劇中傳遞的情感也很真善美。
可即便如此，《白蛇傳》裡，水漫金山之後，許仙依然說，“你當真以外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嗎？”
瞧，即使深情繾綣的書生，也是會演戲的。
許仙說，“你太美，對我有太好。人世間哪有不求回報的愛情？這根本不是人類的感情。”
那麼，李碧華筆下的白蛇和青蛇，甚至許仙，反倒顯得更加真實了。
想來，電視劇都無出其右的美化了。不只美化了許仙，也美化了白素貞、小青，甚至整個故事。許仙不是痴情繾綣的書生，會為了心愛的人變得勇敢，而是濫情貪婪的渣男，背叛了妻子，毀滅了情人。
每個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兩個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地，相間地，點綴他荒蕪的命運——只是，當他得到白蛇，她漸漸成了朱門旁慘白的餘灰；那青蛇，卻是樹頂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葉子。到他得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櫃中悶綠的山草藥；而白蛇，抬盡了頭方見天際皚皚飄飛柔情萬縷新雪花。
這是李碧華對男人的愛情的解讀。與李碧華幾乎同期的張愛玲，也說過類似的話。
傳說自然是不當真的，也許這世上從未曾存在過這樣兩條蛇，為了一個男人，作繭自縛，永生永世承受寂寞和哀慼。
但人類的七情六慾和貪婪的本性，卻實實在在是天地賦予的。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
全是人類的罪過。
就像許仙一早便知白素貞是千年蛇妖，依然貪婪的享受她的美好。明知白素貞對他深陷情沼，不惜以性命相托，卻仍轉頭忘了誓言，與小青越軌。
許仙自認身處高階，與蛇妖相比，自己高級而自傲。可他卻代表了人性中最醜陋不堪的一角。
而白素貞的罪過便在於，千年蛇妖，有著不死的生命，甚至不受天地限制，為所欲為，卻偏偏要做人，不知死活的去承擔人類的罪惡。
大概人世真是極美？憧憬著人間的三七也說，“我知紅塵百色，樣樣鮮妍。不似我這黃泉，唯有黃沙遍地。”
可是不知，人類的世界，是最不堪的。蛇妖有了情感，有了執念，真成了人，卻反倒不如人了。
唯有小青。終究是不失妖的本性，看透世間男兒薄情寡恩，唯寂寞長久。此生以後的千百年時光，她也只剩了寂寞。
得不到的方叫人恨得牙癢癢，心慼慼。我思想了很多很多很多年，終於想通了——而人類此等蠢俗物，卻永遠都想不通。直到有一天我回頭一看，才發覺已經變了天……
未必不好。至少，當斗轉星移物是人非，她依然一雙利眼，穿透這世間萬物。在萬千愚蠢而自欺欺人的人類中，高傲的俯視著。永遠享受著最美的年華。妖媚詭譎，粲然一笑，便傾倒眾生。
要做妖，便做最灑脫驕傲的那一隻。
紅玫瑰，白玫瑰。漫天飛雪，枝頭嫩葉。誰也擺脫不了這種原罪。跌落塵間的種子，又如何開出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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