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大師劉毓中:68年藝術生涯,培養了大量西安戲曲舞臺臺柱子

秦腔是一個古老的劇種,歷史上曾湧現出許多卓越的藝術家,他們風采各異,藝術上有很高的成就,其中不乏開宗立派的大師,劉毓中先生便是其中的一位。

秦腔大師劉毓中先生逝世很多年了,他的學生、戲迷以各種形式紀念這位秦腔前輩,由著名書法家鍾明善教授題寫書名的紀念文集《秦腔大師劉毓中》也正式出版。

一個劇種,能產生流派的先決條件是它必須擁有一套完整的表演體系,與國粹京劇相比,秦腔在流派形成和傳承方面遠沒有形成自己的鮮明特色,缺乏廣泛的影響力。為此,陝西秦腔流派傳承發展中心近年來承擔了許多工作,在中心舉行的“劉(毓中)派藝術傳承班”上,我有幸“走近”了這位大師。

劉毓中(1896-1982),字秀山,陝西臨潼人,他的父親劉立傑(藝名木匠紅)是清末民初著名的秦腔鬚生。劉立傑先前做木工,因嗓音特別好,遂登臺唱戲,一舉成名,用他的高足劉易平先生的話說:“真正的天罡音”。舊戲班出身的劉立傑深知學戲之苦,不願意後代再入這行,從小酷愛戲曲的劉毓中多次央求父親,17歲才入易俗社學鬚生。梨園行的弟子七、八歲就開始練功,而到他這般年紀功已很難練出來,教練們也不看好他,不願意給他說戲。

秦腔大師劉毓中:68年藝術生涯,培養了大量西安戲曲舞臺臺柱子


當時易俗社學員演出和學習任務十分繁重,每天黎明即起,練功、排戲,九時早飯後上文化課,中午演日場戲,下午四時飯後再練功,晚上演出。在這樣緊張安排下,劉毓中常以“人以十回,己以百回”來告誡自己,他從小對戲曲耳濡目染,加上天資聰慧,勤學苦練,因此技藝大進。一次劇社演出《寧武關》,主角突然生病,他自告奮勇化妝救場,一鳴驚人。教練長陳雨農當時在臺下大為驚奇,親自喝彩,並送他一個“膽大紅”的綽號,從此劉毓中漸漸步入名演員行列。

過去戲曲班社於風雨飄搖中艱難生存,藝人們常常是顛沛流離,四處謀生,劉毓中的藝術生涯也歷經坎坷:1928年參加秦鍾社,1931年組建新聲社,演出於陝西、寧夏、甘肅等地多年,1946年後任教於明正社、曉鍾劇校等班社,1950年重返易俗社,多年的磨礪,使他在藝術上日臻成熟。劉毓中善於博採眾長,勇於革新創造,藝術功力深厚,演技精湛,尤其擅長於“衰派”老生,京劇大師馬連良讚譽他為“衰派一絕”。在長達70年的舞臺生涯中,劉毓中在《烙碗計》《忠義俠》《三滴血》《火焰駒》《走雪》《賣畫劈門》《遊龜山》等眾多秦腔經典劇目中塑造了別具一格的舞臺形象,創造了以“精、氣、神”為表演理念的性格化、感情化、意境化的表演藝術,他的藝術風格對秦腔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在秦腔眾多流派中,劉毓中所創立的“劉派”在表演上極具特色。劉毓中的嗓音寬洪深厚,行腔酣暢淋漓,有一種遏雲破霧、頂天立地的氣勢。他善於用大段唱腔反映人物的內心矛盾,塑造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劉毓中曾說,要成為一個好演員,沒有捷徑,就得拼命苦練,用心揣摩。早年入易俗社時,由於不受教練“待見”,他常揹著人偷偷學藝。社裡沒有大鏡子,為了能看見練的姿勢是否正確,他冬天在太陽下練,夏天在月光下練;到鄉下演戲時要趕臺口,沒時間練功,他就經常利用趕路的空子,不坐車,跟著牛車練臺步,跑圓場;眼睛無神、呆板,晚上就點著香頭練,中午對著太陽練;練靶子功、耍槍花、舞大刀時,身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膝蓋被磨破皮,他仍不停歇。非凡的毅力,揮灑的汗水,為他後來成為文武雙全的名角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秦腔大師劉毓中:68年藝術生涯,培養了大量西安戲曲舞臺臺柱子


大師之所以成為大師,必定有他過人的地方。就拿練基本功來說,劉毓中對藝術的精益求精很值得現在年輕演員學習。他認為,練功不是一件容易事,手式、身架、臺步這些基本功就像蓋房一樣——欲蓋房,先打牆,要打牆,先打夯。他曾總結說,練功先要“會”,就是知道怎麼演,臺上是什麼動作;會了以後要求“熟”,即把會的東西隨時能夠熟練應用;會了、熟了,還不夠,還要“精”,即達到好看、要美;藝術最高的境界是“巧”,即把功練“化”了,演員與所扮演的角色融為一體,表演絲毫不能顯得做作和勉強,這才算真正練到“巧”了。

除了自己練功外,劉毓中認為看戲也是一種很好的學習方法。名角們演戲時,他常在臺側仔細觀看,琢磨哪些地方好,為什麼要這樣演,道理想通了就加以練習,想不明白就向名角請教,對於表演挖深鑽透,這樣不至於只學到皮毛。就拿老生一門來說,劉毓中演過《二啟箭》中的劉備,《賣畫劈門》中的白茂林、《烙碗計》中的劉子明,這三個人一個是帝王,一個是窮書生,一個是員外,地位有別,性格各異,需要塑造出不同的神采。

戲劇評論家範克峻曾回憶:“劉毓老演過上百本的好戲,摺子戲更不勝枚舉。1953年我在西安易俗社看了劉毓老演的秦腔傳統戲《釋放》,那才是精品。在這之前,我看過秦腔名鬚生劉易平、蕭順和、劉金榮所演的《釋放》,雖然各有千秋,但是總體上都趕不上劉毓老,現在更少有人演出此劇了!”他認為劉毓中先生創造了那麼多的忠臣良將、忠厚長者,感染和教育了那麼多老百姓,應該說他是使表演藝術昇華的美學大師。

所謂“衰派”,並非專指“衰老”,而是泛指“衰微”、“衰敗”、“衰落”等等,不限於白鬚,也包括黑髯。劉毓中扮演角色不少是命運不濟、處境欠佳者,他將自己對人生的感悟融入角色,正生黑髯,精氣神足,正氣凜然,於細微處見功力,引發戲迷的強烈共鳴。

有戲劇專家認為,求變,意味著革新,然而,戲曲的革新從來不是以推翻和顛覆舊有的傳統為代價,它必須遵循自身發展的客觀規律,在這個前提下,對以往藝術經驗的總結和整理顯得尤為重要,這也是藝術發展的根本。秦腔並不缺乏求變的演員,而是需要自覺的演員和有文化責任感的演員。劉毓中先生不僅是秦腔名角,更是一位具有文化擔當的藝術家,他親手培養了一大批秦腔優秀演員,他們中的許多人後來都成為西安戲劇舞臺的臺柱子。

表演藝術家王保易是劉毓中先生的弟子,他說劉毓中先生的師父是秦腔名家“麻子紅”李雲亭,但他不拘泥於一師之教,而是善於向許多前輩求教,再經過自己苦心鑽研,日積月累,才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自幼隨劉老學藝的王保易得劉老真諦一二,粉墨生涯數十年,退休後甘於奉獻,給王宏義、梁安健、王戰峰、桑良等青年演員傳授了“劉派”代表劇目《殺驛》《走雪》《路遇》《賣畫劈門》等,他說“劉老身上確實有許多前輩留下的優秀遺產,秦腔一代傳一代,秦腔藝術才不致於斷流。”

年過七旬的秦腔藝術家桑梓作為“劉派”藝術傳人,曾得劉毓中先生親身教誨,交往幾十年,師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1962年劉老親自給我傳授《祭靈》,告訴我演戲要學會和掌握以動顯靜、以靜顯動的法則,要讓觀眾聽好、看好、有回味。‘文革’中,恩師遭受不白之冤,被關進牛棚,身患重疾,我想辦法尋醫救治,使他身體得以康復。”桑梓先生回憶說,“改革開放後,歷史劇恢復上演,劉老在家裡給我排了他的看家名劇《殺驛》。排練中一舉一動、一招一式從嚴要求。他一邊排戲,一邊不厭其煩地講解該劇的結構層次、人物變化、舞臺動作、氣氛要求、鑼鼓運用等,並對鼓師、琴師作了專門的安排,這出戏上演後觀眾反映特別熱烈。之後,劉老又給我排演了《釋放》《烙碗計》《二啟箭》等劇目,讓我懂得了什麼是真正的藝術。”在陝西秦腔流派傳承發展中心舉辦的“劉(毓中)派藝術傳承班”上,桑梓、郭葆華兩位傳人又奉獻“劉派”藝術精華,給青年演員傳授了三出劉派代表劇目,得到了戲劇界專家和觀眾的廣泛認可。

劉毓中先生在舞臺上塑造了眾多膾炙人口的人物形象,在生活中,他同樣扮演著令人崇敬的角色,抒發著一位藝術家的真摯情懷,這也是劉老離世三十多年了,人們依然在傳頌他、懷念他的原因。在漫長的藝術生涯中,劉毓中先生從不以名角自居,哪怕是現代戲中的群眾演員,也積極參演,舞臺上一絲不苟。他在世86年,85歲時還在演出。也正是85歲時,劉毓中先生正式成為一名共產黨員,當時他激動地表示:生我者父母;知我、救我、教我者是黨,肺腑之言,讓人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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