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街口，福州的心臟，也是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地方之一。
在東街口地鐵站下車，從C出入口徑直進入東百中心的地下二層，坐扶梯慢慢悠悠到八樓，在一排服裝店間，噹噹·閱界書店（以下簡稱噹噹書店）坐落於此。
過去兩年，這1000多平方米內擁擠著讀者、舉著相機的外地遊客、來打卡的人們和不少難得一見的作家們。
從疫情爆發到全面復工的這段時間，也是噹噹書店開業以來，唯一一次店裡只有書籍的四十天。
1月25日，由於疫情，噹噹書店宣佈暫停對外營業。
3月6日，噹噹書店宣佈恢復對外營業。
不到24小時後，噹噹書店推送了結業公告。
這次，無關疫情。
「1」
春日告別
告別來得有些突然。
由於書店經營業績達不到商場與書店雙方期待的水平，無奈之下，噹噹書店與東百中心以和平分手的方式結束了契約。
「2年，132場線下活動，17場作家籤售活動，5.8萬會員，50萬人次進店。噹噹東百店在這個春天與大家告別，不必傷感，無關疫情，期待再續！」
在噹噹書店的讀者群裡，噹噹的工作人員總結了噹噹這兩年的成績，也是他留下的告別語。
書店策劃可可在寫結業通知的時候，特意強調了「無關疫情」，因為「不想讓人覺得書店在賣慘。」
132場線下活動，這個數字意味著幾乎每一週，噹噹書店都有線下活動，且大部分活動都是免費的。類型也很豐富：作家分享、繪本課、手作、脫口秀、城市溜街、三金老師讀書會、福州同城讀書會、福州Workface……
得益於廣闊的書店面積，噹噹的活動區域比一般的書店要更大，也為活動帶來了更多的可能性——那些曾經在各個場地「打游擊」的優質活動，終於有了相對穩定的棲息地。
書店給人的心理上的面積，比實際上的面積大很多。每一本書擁有自己的世界，書店則是所有這些世界的入口。
而如今，書店的關張讓這個冬天顯得更漫長了一些。一些可能性也隨之消失了。
因疫情而不能營業的時間裡，噹噹書店每天都在讀者群裡做秒殺活動。每天一本特價書的秒殺，價格基本都在五折左右。讀者可以選擇快遞到付到家，或者先將書暫存在書店，等疫情結束後再去取。
價格合適，秒殺的效果也還不錯。但也有一些人提出了異議。
一本秒殺價13元的書，在噹噹網的售價是21元。使用和疊加了滿減券之後，這本書最終的網購結算價是9元。
「我在噹噹網買這本書只要9塊錢，你們噹噹實體書店做秒殺還要13塊？」
諸如此類的論調這些年也聽過不少，即使是噹噹，也會面臨實體書店都會遇到的問題——被網絡促銷所擠壓的利潤空間。
對實體書店來說，店裡的租金、水電成本都是基礎支出。而在租金方面，東百中心也給了許多支持，除了活動經費支持以外還有租金優惠，以營業額固定分成的方式來收租。
無奈在東街口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面對激烈競爭的市場，書店和商場的壓力都不小。
「如果不是在東街口這麼繁華的地方，也許我們能活下去。」
撇開情懷，從縮減營業面積到如今的關店，這在市場規律的選擇下，幾乎是必然。
「2」
無關疫情
兩年前，隨著建設了8年的地鐵正式通車，沉寂已久的東街口也逐漸復甦。翻新了的東百帶來了許多新鮮品牌，其中最令讀書人期待的，便是噹噹書店的福建首店。
這是福州這些年來最大的新開書店——1400㎡的面積、十大功能分區及橫跨東百中心8-9層的跨層式設計，都讓人們對當當書店和福州即將發生的化學反應滿懷憧憬。
和普通的獨立書店不同，這是線上圖書銷售巨頭當當網的線下實體書店實踐，採用了「O（online）+O（offline）」的「線上+線下」商業書店模式。
實體書店嶄新登場或重裝開張的新聞，蓋過了2018年曉風書屋關店之後長達半年的書店倒閉悲嘆，希望的曙光乍現。
從大夢書屋入駐融僑中心開始，到噹噹書店東百店開張，再到不久前鹿森書店與萬象裡合作，實體書店的客流和文化價值得到房地產商的重視，幾年前被高昂的地產成本逐步擠壓到城市邊緣的書店，三年間，紛紛迴歸市中心。
我們都以為，實體書店的春天正在到來。
噹噹實體書店有著其他書店無可比擬的優勢——噹噹網在福州有倉庫，任何讀者想要的書，只要在噹噹網上顯示有貨，最多三天內書就可以調到店裡，甚至更快。
除此之外，與獨立書店不同的是，噹噹作為商業書店，各個品類的書都很全，在這裡你可以找到偏門書，也可以找到流行書。
比起獨立書店特立獨行的選書品味，商業書店的暢銷書架上的書更迎合大眾市場。或許你也有過這樣的體驗：進到商業書店的大門，熱門暢銷書上擺著時下流量作家的書和熱門電視劇的原著，如果你是資深讀者，你會對此嗤之以鼻——怎麼這些書也能擺上檯面？那些文學大家的冷門書，難道不是更值得被介紹嗎？
這可能是一個誤解。
對獨立書店來說，有限的空間裡不可能擺上所有的書，所以選書的品味顯得尤為重要，也構成了獨立書店的個性與靈魂，每個書店都有著趣味相投的讀者群。但商業書店面對的是大眾，要照顧到全年齡段、不同需求的讀者，暢銷書架的那些書可能品味遠不及獨立書店，但恰恰是這些書吸引著那些來逛商場的散客們。商業書店裡不止有暢銷書，也有許多好書。
如何讓更多人開始閱讀？
可可覺得，讓原來沒什麼閱讀習慣的人們走進書店，與好書不期而遇，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在圖書的進價方面，噹噹書店的進價也比一般的書店要低，圖書的利潤空間很可觀。書店的Plus會員可以享受圖書6.5折的折扣，在剛開業的那幾個月，噹噹書店每個月的營業額可以達到30幾萬，且絕大部分來自Plus會員的圖書購買。
雖然營業額可觀，但低折扣下圖書的毛利率還是極低的。為了提高利潤，噹噹書店在2019年停止了Plus會員的辦理，營業額也隨之下降，但對書店來說，盈利更多了。
問題也隨之而來——原來按營業額分成的租金，也隨著書店營業額的下降而降低。
為了降低成本，噹噹書店關閉了位於9樓的書店，僅留下8樓的書店。
不禁讓人想起2018年關門的鼓屏路曉風書屋，一直到拉下卷閘門的那一刻，曉風書屋還是堅持「書店只賣書」。
那時我們在唏噓時代荒謬，因為書店竟然不能靠賣書賺錢。
但是在噹噹，書店靠賣書賺錢。
對商場來說，書店仍然不是商店鋪位的價值最大化的最優解。
「我們隔壁的服裝店做個團購就有60萬。我們交的租金還不如一個小專櫃交的多。」
即使是噹噹，也只能小小盈利。面對市中心激烈的商業競爭，實體書店還是弱勢群體。
「3」
一家書店能為一座城市帶來什麼？
或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場景：在噹噹書店，落地玻璃窗外是三坊七巷海浪般起伏的屋頂，無論晴天雨天，這面落地窗都可以讓人發上一整天的呆。眼前是明清歷史博物館，身後則是萬卷書。黃昏裡掛起的燈，是愛書人心中的溫柔鄉。每一個人都能夠在燈下讀書、交談，在肩挨著肩的講座中探索思想的深度，在書架間拓寬城市的邊界。
如董橋在《今朝風日好》裡所寫：「書店再小還是書店，是網絡時代一座風雨長亭，凝望疲敝的人文古道，難捨劫後的萬卷斜陽。」
是啊，不論大小，書店都是書店，是城市裡的精神自留地。
△從噹噹書店望出去的風景
一家書店為一座城市帶來什麼？
可能你也聽過這樣的問題：為什麼xx作家的籤售，全國這麼多站就是沒有福州？
作家、出版社與書店，是緊密聯繫的三方。書店作為文化力場，書店的綜合實力決定著能夠承辦的文化活動的規模和大小。
「其實對出版社來說，去哪個城市的差別不大。對福州來說，讀者群的規模就是這樣，可預見的到場人數也大概心裡有數。有的時候，作家或出版社選擇到哪個城市，完全看城市裡的書店和出版社的關係，以及書店辦活動的能力。」
過去兩年，噹噹書店帶來了17場作家籤售活動，邱晨、好妹妹秦昊、苑子豪、劉同……福州大部分的知名作家分享會，都由噹噹書店帶到福州。 噹噹書店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影響著福州的文化生態。一家書店的消失也許不足為奇，但它的消失卻真真切切地影響著我們每一個人的文化生活。
在今天，書店不僅是銷售和展示圖書的場所，也是文化活動發生的場所，是讓人體驗知識與美感的公共空間。
許多動人的故事也發生在這裡，書店的店員記錄下了這些閃光的瞬間：
書店最高齡的讀者，是一位80歲的奶奶，每週堅持來書店買書，和店員分享她的觀後感； 偶爾會見到一位喜歡為其他讀者畫速寫的爺爺，用畫筆側錄你看書的身影； 有一位拾荒的讀者，每天晚上固定的時間來，將隨身的袋子放在安全通道後安靜地看書，閱後歸位。
關閉的閱讀場景，也是五十萬曾經踏足這裡的人們的共同回憶。 那麼，真的是人們不讀書了嗎？
《2019~2020中國實體書店產業報告》數據顯示，目前中國實體書店數量超7萬家，僅2019年就關閉了500多家書店。
而《2019中國圖書零售市場報告》則顯示，網店圖書零售規模同比增長24.9%，規模達715.1億元；實體書店則繼續呈現負增長，同比下降4.24%，規模為307.6億元。
網店圖書零售規模仍然在增加，顯然，上面問題的答案是否定的。 人們仍然在看書，但購書的途徑主要是網絡，並不是書店。
互聯網為實體書店帶來的衝擊仍然是長遠且直接的，促銷打折、一次大規模的情懷購買都救不了書店。
只有當閱讀的人越來越多，書店不再靠情懷支撐也可以健康運營下去的時候，書店的春天才算到來了。 在真正的春天到來之前，活下去就是勝利。
在噹噹書店結業公告的最後寫著： 「有幸相遇，期待重逢」
他們還在積極尋找新的場地，也許不久之後，我們就會和噹噹書店再見面。 期待和噹噹再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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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了
噹噹書店會一直營業到3月29日
期間全場圖書滿100減40
在做好充分防護的情況下
一起去書店
和書相遇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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